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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三


  話音剛落,他從榻上翻身坐起來,一把捏住了我的手腕。

  「丫頭啊,本公子怎麼聽著這歌裡透著古怪呢?」他的唇邊盈上一抹淺笑,眼角眉梢中滿是嘲弄。

  「阿荻啊,你就是疑心病太重,這歌裡歌外的意思分明是祝禱你多福多壽,多子多孫,你怎可懷疑為兄的一片'好意'呢?」我挑挑眉,揚起下巴向他笑道。

  他一把奪去了我手中的篦子,將我攔腰抱上湘妃榻。一陣天旋地轉後,我仰躺在他的身下。他刮了一下我的鼻樑,笑道:「'兄長'的這番美意,'小妹'我心領了,今夜月色正好,咱兄妹二人何不促膝賞月,不失為一段風流佳話。」

  我順勢敲了一下他的額頭,義正詞嚴地道:「阿荻不可目無尊長,須知長兄如父的道理。」

  他臉色瞬時凜然,雙手卻探到我的腰間,將我按在榻上呵起癢來,我邊扭動邊大笑著叫他住手。簡荻甩了一下頭,如許青絲仿佛飛流而下的瀑布,蓋住了滿天月色,淋淋灑灑地飄落在我的臉畔。

  「丫頭,本公子問你的話,你還沒作答呢。」

  他的目光鎖在我的臉上,直直地落進我的眼中。我掙扎了一下身子。他的手跟著緊緊地箍在我的腰間,越發用力。

  「阿荻說過的話太多了,為兄記不得了。」

  「那麼本公子就好好提醒一下你,讓你儘快想起來。」他作勢在手指上呵氣,一張俏臉壓下來,鼻尖幾乎貼上我的,「那日,本公子曾問你,如果有那麼一天,有人要殺我害我,你可會幫我?」

  庭院中的風靜了,靜得只剩下我的心跳和他的呼吸,兩者連成一片,分不清彼此。

  一片落花掉在他的肩頭,接著又是一片。

  透過他的眼,我仿佛看到浩渺煙波,新出的彎月掛在天上,月下衣袂,白如雪。

  月華如練,衣袂翩飛。

  清冷的笑容透過他的眼,映入我的眼底,心上亦是如月般的孤寂。

  再凝神,依舊是面前的這個人,這雙眼,含情的鳳目,斜飛的鬢眉。

  簡荻,這……可是你的又一次試探嗎?

  吸一口氣,平緩了紊亂的心緒,我望進他的眼中,「公子,到現在還是信不過我嗎?」

  他怔了一下,脫口而出:「不……」

  我伸出手,捧住他的臉,一字一頓地道:「阿荻,你記好,如果將來有一天,有人要害你,殺你,我都會幫著你,護著你,不讓任何人傷害你。」

  他的嘴角動了動,仿佛想笑,卻沒有扯出上揚的弧度。他的手慢慢從我的腰間撤開,他的臉逐漸消失在我的眼前。我坐起身子,他彎下腰,將頭輕輕枕在我的腿上。

  「丫頭,其實本公子一點兒也不喜歡你,你這麼醜,這麼懶,又不會討人喜歡,本公子討厭你。」

  我的手拂過他的發,牽起一縷,掬進掌心,「是啊,丫頭又醜又懶,哪裡配得上天下第一大美人的公子荻呢?」

  「笨丫頭!我討厭你,真的討厭你!」

  耳邊傳來他悶悶的聲音,我拿起篦子,重新為他梳頭。

  「再梳梳到尾,舉案又齊眉。

  二梳梳到尾,比翼又雙飛。

  三梳梳到尾,永結同心佩。」

  起風了,風將他的發吹過鬢邊,亂入夜空。在他的頭頂綰上一個髮髻,纏一條絲絛,打上同心結。

  他安靜地伏在我的身邊,默默地聆聽著我的歌聲。

  夜更深,寒露侵入肌骨,簡荻下意識地縮了縮肩膀。我將身上的外袍拉下來,披到他的肩上,他在睡夢中貼著我更近了一些。

  我望著院外的荷塘,眼前一角紅衫晃過,佇立在斷牆下的女子與我目光相交,微微頷首。我回給她一個禮貌的笑容。

  她是清吟的當家人紅姨,是個有著淩厲眼神的女子。那樣的眼神只有在經歷過歲月磨礪後,才能在一個女子的眼中沉澱。

  她喜歡穿紅衣,將滿頭青絲披散在身後。她的臉色透出病態的蒼白,裹在緋紅紗衫中分外刺眼。記得幾日前初見她時,我差點以為她是乘月而來的女鬼。

  「你是從醒月國來的嗎?」她的嗓音柔和,與她的外貌截然不同。

  我望著她的眼睛,點點頭。

  「那你可曾聽說過醒月國的第一美人,流月夫人?」她的眼波橫拖秋水,我想她年輕時必是個絕色的女子。

  「從不曾聽過。」

  「從來沒有?甚至沒有聽別人提到過嗎?」她的口氣有些許詫異,似是不滿於我的回答,喃喃重複了一遍,「從來沒有聽說?」

  她站在花樹下,月影透過樹枝灑在她的肩頭,紅衣黑髮,還有那雙清冽的雙眸。我突然覺得有些冷,不自禁地瑟縮了一下。

  「姑娘,你可聽過公子蘭的名頭?」

  我又點了點頭。她繼續問道:「含章宮柔蘭閣,真的是世人傳頌的神仙夢境嗎?」

  她的話仿佛是在問我,又像是在自語。我接口道:「醒月國的公子蘭,存在於人們夢境中的神話,很美。」

  她淡淡地看我一眼,唇邊泛起冷笑,哼唱起不知名的俚調。調子散漫無稽,卻淒婉動人。她在牆邊佇立片刻,夜風漫過,荷塘依舊,她的身影驀然消失在花樹濃郁的冠葉下。

  風吹影動,數點小荷飄搖,一片花瓣輕輕落在我的肩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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