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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九


  滿室銀盞輝映,將他的臉照得恍如出水芙蓉。

  ……臭小子居然敢騙我?有人穿著衣服洗澡的嗎?!

  我面部扭曲地走到池邊,蹲下身,盯住他的臉。他抬頭回望著我,唇角噙著得意的笑容。

  「你這丫頭不會真的以為本公子要脫光了給你看吧?瞧你剛才那副急色的樣子,對本公子有所期待了?」

  我出離憤怒了,所以面帶笑容地對他柔聲細氣地道:「公子不是要擦背嗎?奴家這就給您擦!」

  挽起袖子,我作勢要走下池去,他雙臂抱胸退後一步,大聲喝道:「你!你這丫頭要做什麼?不許露出那副表情,我不用你擦背了,快給我滾出去!」

  我盯著他足足看了半炷香的工夫,突然沖天打個哈哈,「那就請公子好好沐浴吧,我可不奉陪了。」說完轉身走到門邊,挑起簾子款款而出。身後傳來公子荻的一聲怒吼。我心裡一陣舒爽,竟好比枯枝泛青,老樹瞬間綻放無數花朵。

  第十七章花開總有時

  浮萍無依逐浪行,隔山又看舊年春。

  春寒料峭,這一年的頭場雨在夜幕時分降下。

  朦朧中我做了一個美夢,夢到自己端坐在呈恩殿的黃金雁翅榻上,公子荻跪在錦墊上,正給我恭敬地捶著腿,公子蘭端著酒杯站在榻前,平日裡冰封三尺的容顏笑若春風,而華容公子一襲茜素紅衣,瀲灩眉目深情款款地凝視著我。

  我大享溫柔鄉齊人福,突然聽到耳邊有人喚我的名字,呼喚聲一下催過一下的幽遠,陰惻淒厲,竟像是在悲泣。

  我猛然睜開眼,廂房的軒窗大敞,在濛濛雨霧中佇立著一道身影,正趴在窗外盯著我笑。雨絲飄進窗裡,打在我的臉上,淅淅瀝瀝的雨點從黑如潑墨的夜空砸下,我坐在床上,盯著窗外那道身影,心中滿是驚懼。

  窗外的人一動不動地望著我,黑暗裡我看不清那人的面目,直嚇得手腳冰涼,牙關咯咯打起戰來。

  驚雷乍現,將天空劈開一道裂縫,窗前人的容貌赫然清楚顯現。黑髮綠衣,明眸皓齒,只是半邊臉頰已毀,正閃動著幽深的目光望著我。

  「啊——」我驚聲尖叫著縮進床角,眼淚不由得流了滿臉。

  「不語妹子好久不見,怎麼看到姐姐也不打個招呼親熱親熱,倒嚇成這副模樣?」小謝盈盈而笑地站在窗外,縱橫交錯的鞭傷使整張臉看起來無比猙獰恐怖。

  我說不出話,渾身抖如篩糠,只想閉上眼再也看不見她,可雙眼怎麼也不聽使喚,直直地瞪過去。

  暗夜中傳來一下下牙齒打戰的聲音,雨聲驟急,小謝咯咯嬌笑,雙手伏在窗框上,「姐姐在下面又濕又冷,一個人孤單寂寞得很,因為惦記著最近是公子的生辰,所以特意上來看看。當年姐姐一去,妹子想必已成公子身前第一得意之人了吧?」

  她滿目哀怨地瞅著我,又道:「好妹子,姐姐在下面過得很清苦呢,只想有個人來陪我說說話,不如……你和姐姐去吧。」

  不待我說話,她突然傾身向前,半個身子已經探進窗裡,伸長了手臂來夠我,我猛地往床裡縮,可肩膀終究還是被她緊緊抓住。

  她一張醜臉逐漸靠近,嘴裡噴著霧氣笑道:「來吧,快過來,來陪陪我……」

  我掩面失聲驚叫,拼命掙扎著想要甩開她的手,可我無論怎麼用力,總覺得肩頭的鉗制沒有被放鬆,情急之下,我扭頭張嘴咬下去……

  再睜眼,窗外天光放亮,晴空碧洗,哪裡有半個人影?

  我無語地盯著被晨風緩緩拂動的紗帳,近半個時辰後,長長地呼出一口氣,抬手擦掉了臉上的淚痕。起身披衣,掀開床幔,走到桌旁坐下,隨手拿起早就涼透的隔夜茶水喝了一口,放下茶杯時手指無意中碰到東西,一隻小小的竹編蟋蟀趴在桌上。

  茶杯砰然落地,碎成了幾塊,我看著那只蟋蟀,心裡一陣苦澀。

  公子蘭!

  冼觴閣門外,我看著手裡的酒罈,此刻壇中的碧清池水早已溶透蘇合香丸,成了一整壇藥水。

  十八盞荷葉宮燈貼牆而立,和初見時一樣,高挑的天梁上垂下無盡的珠掛花帳,廊下擺著銅鶴焚香爐,纖細的鶴喙中冉冉飄出香霧。

  我踏著殿心的長毯走到階前,朝流矽拜下身去,「天香閣花不語,拜見冼觴閣主上。」

  高坐在上的流矽不知在想些什麼,隔了很長時間才輕輕地「嗯」了一聲,所幸冼觴閣裡鋪著厚厚的地毯,跪得久膝蓋也不是很疼。

  「花不語,你怎麼跑到我這冷僻的地方來了?公子蘭不需要你在身邊伺候嗎?」流矽的聲音冰冷,和那日祝壽時的溫婉語調截然相反。

  「我見昨日下了整夜雨,想起冼觴閣今年的香品存得不多了,故此特來給主上請安。順道問問主上有沒有特別歡喜的香品,我回去精心調配好了給主上送來。」我看不到流矽臉上的表情,揣摩著她的口氣答道。

  她說了一聲「起來吧」,轉頭接過宮人手中的酒盞,有一下沒一下地用小銀箸撥弄著。銀箸碰在盞沿上的聲音丁零清脆,有些像流觴系在腳上的銀鈴聲。

  我籠在袖中的雙手握成拳,咬咬牙狠心賭上一把,「不語今日來,有要事回稟主上。」

  「哦?」她似乎來了興致,橫我一眼,慢條斯理地道,「你有什麼要事就說吧,我聽著呢。」

  我捧起地上的酒罈子,舉到面前,「這是前幾日品酒大會之後,主上讓人送來的,說是做百花香藥酒,需要蘇合香丸煎水。」

  流矽手中的銀箸叮的一聲滑進酒盞裡,她揮手屏退了身邊的宮人。我凝神看著她的臉色,不放過任何一絲細微的變化。她怔了一下,隨即點點頭,眼中不乏幾分贊許。

  「小丫頭精乖得很,我且問你,是誰告訴你準備蘇合香丸煎水給我用的?」

  我故作驚訝地輕呼:「怎麼?!這水難道不是主上吩咐預備的?」

  流矽冷了臉,「自然不是!你只管告訴我那人是誰,這閣中居然出了敢假傳我話的人,膽子可大得很呐!」

  我立刻雙膝著地跪下,用力過猛,磕得生疼,忍住痛,我惶恐地回道:「不語一時失言,還望主上息怒,那日本來人多口雜,也許是我聽錯了。」

  「哼!你不必包庇那人,你不說,我也有的是辦法知道,到那時還要治你個知情不報的罪過!」流矽伸出兩根極長的指甲,從酒盞裡撥出銀箸,「你自己掂量吧,是得罪我划算些,還是得罪了那人!」

  我叩了個頭,徑直起身望著流矽,她面無表情地回視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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