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錦繡 | 上頁 下頁
六四


  「你說的是。我不懂他。我不會彈曲子唱小調,他也從來沒寫詩給我。甚至我從來都鬧不懂他心裡在想些什麼。可我不是你,即使那些詩文放到我面前,我也不會多看一眼。你有你的情操,我也有我的責任。畢竟我是瑞崢明媒正娶進紀家的,是將來寫進紀家宗譜的,我的所作要對的起紀家祖宗。比起這些來,會唱兩個曲子,有什麼了不起的?」

  錦繡說話向來是鏗鏘有力,湘佩回頭看她,她就站在窗戶前面,看見樓下馬路上的人來人往,仿佛運籌帷幄。

  「我明白,他心裡也是喜歡過你的,所以我才親自來跟你說話。我不是容不得他納小,納進來了不過是在紀家再添一副碗筷,每年多裁些綢緞做衣裳。只是瑞崢憑什麼娶你?大事上,瑞崢明白的很,他知道怎麼做是對的。既然你這麼懂他的話,也就知道怎麼做才是對他好。你那樣的出身一不給他長臉面,二不能給他生兒育女。他不是何乃之,沒有妻室沒有父母甚至連家產都沒了,何乃之娶了佳娘那算是破管子破摔。瑞崢不一樣。你要是為他好,就別拖累他。他在外頭風流那歸外頭,真把人帶進家裡來了,讓人笑話。紀家在濟南有頭有臉的,一大家子都給人看著呢。他不在乎,他的子孫會不在乎嗎?你叫他的後人如何以祖宗為榮?如今他年歲已大,浪蕩的年紀終究是過去了,是時候安定下來,添一雙兒女。」

  錦繡回頭,湘佩又把目光移回鏡子裡。

  「你能嗎?湘佩,你的身子能為他續後麼?」

  她不能。鏡子明晃晃,照的她心虛。

  美人眼眸流轉,美人面如桃花。可是誰知那桃花會嬌豔多久?一個春天罷了。熬不過夏與秋,冬日裡更無處尋芳蹤。於是美人遲暮。

  錦繡清楚,這不是一次就能打發的了的事情,糾糾纏纏,也是半輩子。不如她拉緊了繩子,來牽制。

  「我不是來取鬧的,我程錦繡向來講道理。是,你說得對。你看,你也是靠自己賺錢的,由此說來,我們兩個還都是生意人呢。兩個生意人,就來談一筆生意好了:只要你願意,我隨時可以花錢贖你出來,只是你出來了,除了來紀家去哪裡都是好的。若是沒有路可走了,你也可以來找我,我替你謀一樣生計。你若想一輩子自在,我把你養著也行。只要程家還興旺,我就能保你個三四十年吃飯穿衣,老來不至於無依靠。這般,你當是找了一個靠山。如何?」

  湘佩不語。

  錦繡猜到她心動,遂走到她的鏡前乘勝追擊:「每月十兩銀子,一年就是一百二十兩,十年就是一千二百兩。大戶人家提個親,大概也就是這個彩禮了。三十年那是三千六百兩,你買下一家青樓都綽綽有餘。錢給了你,你要怎麼花,都行。」

  湘佩盯著錦繡細看,那張臉不曾用嬌豔形容,至多是端莊鄭重。

  兩個女人的對峙。

  錦繡怎會懼怕她的目光,莞爾一笑,說道:「你心裡明白,你嫁不進紀家。你打的算盤不過說就是找一個靠著的金山。我的錢比男人的更靠得住。」

  湘佩眼睛眯起來,笑了。

  男人眼裡,湘佩一直是一個稱職的紅顏知己。最難得的是她灑脫,這樣的女人畢竟喜歡讓男人結交——傾吐心事之餘,永不擔心她纏著你。她不纏著你,興許是她不珍惜你,興許是她不珍惜自己。

  湘佩不珍惜別人,她是珍惜自己的。三十年,遠遠的超過了她容貌能維持的年數,足以讓她在色衰之年維持生計。

  她不珍惜別人,更不會在乎錦繡。可是錦繡身上那一股魄力是她喜歡的。沒有撲脂抹粉,沒有珠步玉搖,講究世事合理。當她雙手背在身後,視線透過客棧的窗子看到很遠地方的時候,她有點運籌帷幄的氣概。那番氣概,若是出現在一個俊秀挺拔的男子身上,是很容易降服一個女人的。可湘佩閱男人無數,有這樣氣概的男人真是少之又少。

  今天她卻從錦繡身上看見了。為此,她對錦繡有些欣賞。

  她想,反正她已經不珍惜男人了,不如留一點尊重給這個女人。

  「耐說的對。這買賣成了。」

  湘佩回過頭去,舒心的畫起了剩下的眉。鏡子裡,身後的女人也露出了笑。

  那女人也是美的,只是她的美不在於她素淡的臉龐,在於,她有一股懾人的氣魄讓她容顏永恆。

  「每月給你十兩銀子,逢年過節再多添一些也行。但是,附加兩個條目,第一,這些銀子,你只可從我杭州城西的綢緞店裡取,不能去別的店,也不能取的太頻繁,若是惹人閒話耽誤了我做生意,你就別想從紀家拿走一文錢!第二,只可以瑞崢找你,你不能主動找他,若是再敢像今日般跑到家門口來……」錦繡鳳眼一挑,沒了笑,「要知道,程錦繡心狠手辣是出了名的。」

  湘佩尷尬的笑出聲來,「就知道會有這些條件的。跟耐繞不了彎子,說什麼就是什麼好了。我應著呢。」

  應了就好,是雙贏的買賣。錦繡轉身出門去。

  「馬車在下面等著。」

  錦繡從客棧樓上下來,還沒來的及上馬車,就看見瑞崢騎馬從街那頭過來了。

  「不是從家裡等著麼?怎麼出來了?」

  脫了孝衣,他今日穿了間灰藍的袍子,鼻頭被風皴的有點紅。瑞崢從馬上跳下來,順手把韁繩交給店裡的小二。

  「她去家裡,怕不好。反正是來見我,我來敘敘舊也就好了。」瑞崢把錦繡的斗篷裹嚴實了,推她上馬車,「外面冷,看樣子還要下雪,你先回去。別等我。」

  他沒有嬉笑,所以顯得有些憂鬱。她被推上馬車,瑞崢沖他擺擺手,雪堆裡有幾隻鮮紅的鞭炮皮,他腳踩著進了客棧。

  她的心像是那鞭炮的皮,被踩得忐忑,疼痛。

  街道上來來往往置辦年貨的雜音中,她能清楚的聽見樓上女人驚喜的笑聲,嬌憨慵懶,一口的吳儂軟語。

  笑,是好的。比她向他哭好。

  錦繡叫了喬五一聲,主僕二人駕車回了紀家。

  瑞崢回家後,沒有提起過湘佩,也沒聽他說要出遠門。

  約莫過了一月,杭州那邊店裡就有人去取了十兩銀子。

  每一筆生意,她都是贏家。

  誰為情種(下)

  春節過後,瑞崢出去遊逛,回來的時候順道從街上買了幾盒點心。來到錦繡的書房找她,她卻不在。想起是開年的時候,她大概還在賬房裡忙著開春的買賣。

  書房冷清,圓桌子上有兩個青花碗合著,掀開來是尚還溫熱的餃子。還沒吃飯呢,瑞崢想著,就叫人去了個小碟子來,他把帶回來的點心給擺放了。等了會兒,錦繡沒有回來,他就自己繞到了書架後面想抽本書來看,誰知到,本本都是賬簿。無聊之極,又逛了一天,忍不住歪在一隻官帽椅子上,打起了瞌睡。直到錦繡和喬大進來,才把他給吵醒了。

  「聽聞你和徐奉是拜把兄弟?」

  醒來就聽見「徐奉」兩個字,瑞崢心裡酸的,直翻白眼。他從書架方格子的空隙裡看出去,只見錦繡在圓桌前坐下,打開了青花碗。她背著身,也不知道她注意到了那點心沒有。他有些賭氣,不預備出去,就想知道她會不會吃那點心。

  「是是是,徐大掌櫃是咱們拜過把子的好兄弟,他人在家裡顯貴了,也不忘咱們,很照顧,很照顧。」喬大點頭哈腰。

  「還嫌你們喬家兄弟六個不夠多是不是?到處拜把子。」

  錦繡話說的刻薄,卻挺合瑞崢的意,他在書架後面無聲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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