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錦繡 | 上頁 下頁
二六


  方文相趕忙扶起她。他心裡面也確實不爽快,不爽快不是因為前塵往事,而是當下她程錦繡那九尊白玉菩薩實在是堵得他難受。

  錦繡坐定了又說:「要說起錦繡的不對來,就是這次商戰。侯掌櫃愧對紀家在先,紀家取回屬於自己的東西還得用手段。真是煞費周折不說,還牽連了叔叔進來,實在是情非得以。徐師傅?」

  徐奉上前,把手裡用綢布裹著的檀木盒子交給方文相。方文相讓了一番,還是接過來了。把盒子打開一看,便大驚失色了。裡面白玉盈盈,菩薩慈悲含笑,不又是一尊白玉菩薩還能是什麼?

  「還請方叔叔笑納。全當是我們父女對您賠的不是,您收下了就算咱們兩清了。」

  方文相被這程錦繡搞得坐立不安,言左言右都不是。只能重歎一口氣,哭喪了臉:「大少奶奶,你這是挖苦我來了!」

  錦繡搖頭笑:「方叔叔,紀家一共就這十尊白玉菩薩,全數壓到您這裡來了,你不說謝謝,反倒說是挖苦,真是讓錦繡為難。」

  「紀家只有十尊白玉菩薩?」

  「是,還是慌亂之中得來的。錦繡如此不擇手段,要拿下何乃之的茶行、茶號,還有茶山,全是因為紀家要翻身,靠的就是這點資本了。叔叔要是撐著那何乃之,把我這第十尊菩薩拿了去,那麼恐怕現在,是何乃之在數我們紀家剩下十幾萬兩銀子,而不是我程錦繡賺到這筆茶葉。好在叔叔仁慈,就像這菩薩,有慈悲之心,不亡我紀家。」

  原來那何乃之說的是真的?方文相愣了半天說不出話來。他看看錦繡,想想自己,然後如釋重負,仰天大笑。

  「好你個程錦繡!竟贏了一場賭博。」

  「錦繡真的是背水一戰。勞累只有自己知。」錦繡說得真誠,方文相點頭領會。

  方文相這幾天來的忐忑終於放下了。他知道了這真相,輸了那盤棋也並不覺得可惜,哪怕輸的人是自己。這輪心驚膽破的商戰的結束對他總歸是歡愉的,他一生只圖富足安穩就夠了。塵埃落定,隨他去吧。

  他叫了人來奉茶,言語間對錦繡放鬆了下來。

  「叔叔真是不較成敗的坦蕩之人。」

  方文相搖頭:「後生可畏!大少奶奶不僅有手段,還有敢孤注一擲的氣魄。這些是我所不能的。今日你不來找我,我也是要去拜訪你的。」

  「怎麼?」

  方文相把桌子上那尊白玉菩薩捧到她前面:「你那九尊菩薩,可憋壞了我的當鋪了!連帶著這一尊,我是收不起的。少奶奶拿回去吧!」

  錦繡笑著搖頭,推開那檀木盒子。

  「這十尊東西,是寄託在叔叔這裡的。」

  方文相奇怪。

  錦繡端坐好了,開始說正事:「我既然把紀家底細和盤托出,自然是要與叔叔攜手共進,榮辱與共的。方叔叔,你我本不是朋友,也不是敵人。如今錦繡是主動要求來做朋友的,就看叔叔願不願意交我這個朋友。」

  方文相聽出了點意思,點頭問:「結交紀家,是方某的榮幸。我一爿小小的當鋪,能與你們做什麼呢?」

  錦繡搖頭道:「不關當鋪的事。叔叔知道我這次來杭州是做什麼的?」

  「據我眼下所知,你是打著絲棉買賣的幌子,來收茶葉。」

  「是,是來收茶葉,可也不是打著棉布的幌子。我收夠了茶葉就要做棉布的買賣了。錦繡貪婪,茶葉要,棉布也要。」

  方文相沒有料到這一招,忙上前問怎個要法。

  錦繡遂把茶令要放與棉布生意的雙重利潤大概說了一遍,又把自己的想法說了。方文相那壓住白玉菩薩的錢算是入股,只負責打理江南一代的織戶,航運行銷全有紀家擔當。賺了錢,紀家分大頭,方家分小頭;賠了錢,紀家獨扛,方家分文不掏,只管把那白玉菩薩扣在手上。

  方文相行事謹慎,在生意場上都滴酒不沾,幾年下來籠絡到的人脈都是謹慎信用的,算是朋友不在多卻在精的人。錦繡少涉足江南,人脈不開,根基不穩,她與方文相算是取長補短。

  聽完了,方文相頻頻點頭,含笑沉思。他是小心的人但也畢竟是見錢眼開的商人。既然自家是只賺不賠的買賣,又足戶不出蘇杭一帶,他也樂意為錦繡在江南打底子。

  兩人言語間越來越投機,相談甚歡。

  夜色漸深,錦繡起身告辭。

  方文相一直送她到街口,看著她的馬車遠去。他算是明白了為什麼何乃之與她比起來總是棋差一招。

  她手裡攥的是茶葉,那眼睛瞅的卻是絲棉;她不僅要眼前的暴利,也要給自己留長久的後路;她知道狡猾處世,更懂得誠信為本;她深諳兵不厭詐的戰術,也精通知人善用的道理。

  這便是程錦繡。

  徐奉最後一次去收銀子時,何乃之就坐在他鋪子裡,白粉的臉面愈加蒼白。目光陰鬱,望著狼藉的店面出神。見徐奉進來,他便惡狠狠地瞪了一眼,滿是鄙視,滿是仇恨。

  徐奉看見了也不作聲,只是背手站在那裡。等夥計們收完了賬,全都出去了,他也還是站在那裡。

  何乃之這才又抬起頭看他。

  徐奉手指頭彈著賬簿,笑得得意:「你怎麼能忘了她是程錦繡。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生意場上誰也別想扳倒她。就憑你?」

  何乃之愣了一會兒,最後也只是冷冷地哼了一聲。

  徐奉笑著卷著賬簿回紀家。一路上腳步輕快,說不出的歡樂。

  徐奉回到紀家的時候,喬五正在把箱子往馬車上捆,招娣抱著一摞衣裳跟在錦繡身後,追得團團轉。

  招娣問:「不告訴少爺嗎?」

  錦繡腳下生風,一住也不住:「誰知道他人去了哪裡?我沒有時間去找他。眼下青樓打人的風聲過去,他摘花采蜜、招蜂引蝶的正高興呢。你叫他離開蘇杭可不是要了他的命!他那副德性回家,老爺不被氣得病情加深才怪呢?等我看好了情況,再叫他也不遲。」

  「少爺今天是去那什麼陳原那裡了!上次那陳原誤傷了您,我猜少爺是為少奶奶出氣去了。」

  錦繡聽了回過頭來,招娣喜出望外,卻見錦繡蹲下去把掉在地上的衣裳撿起來塞進她懷裡,轉身進了書房。

  徐奉上前問招娣怎麼了。

  招娣一臉悲戚:「濟南來了急信。說是老爺病重,要大少奶奶回去。我心裡琢磨著,這准是二姑爺不懂人事又把老爺給氣著了。老爺不讓大少奶奶回去的,怕耽誤這邊的生意。是三小姐偷偷發的信,我看家裡怕是亂翻天了,就等著少奶奶回去收拾呢。少奶奶也不告訴少爺一聲……」

  「是徐師傅回來了麼?」

  徐奉說是。

  錦繡打開書房的花棱窗子,招手讓他進去。徐奉趕忙進了書房,錦繡正從椅子上下來,手裡攥了一卷畫軸。身上已經穿戴整齊,一副要出遠門的模樣。

  「少奶奶,非要走得這麼急嗎?」

  錦繡點頭:「你也聽招娣說了。那信是紀家的老三發的。三丫頭是庶出,親娘去得早,自小孤僻,不愛說話,不愛與人打交道。長大了也是天天地與世隔絕,不問家務事。這次老爺病重都把她嚇著了,可知道嚴重程度。我非得回去不行。」錦繡拿了幾張單子交與徐奉,「雖然我走得急,也好在這邊的事情都差不多了,只剩下些尾巴,你拿主意收拾了就是,不用再來煩我。」

  徐奉接了單子很是驚訝:「少奶奶,我不跟著您嗎?」

  錦繡從筆架子上抽了支筆,蘸了墨,一邊寫著什麼,一邊說道:「我帶你出來是要歷練你將來挑大樑的,你時時跟著我算什麼?你得留在杭州,等著第一批秋茶葉下來,跟著它們由運河北上。在這之前,我會把運河的船隻打理妥當,你儘管放心。你到了臨清,就不必再管了。我會派吳掌櫃去接替你,他對北京西安的商行熟絡。到時候,你回來再幫我打理絲棉生意。懂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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