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金屋恨 | 上頁 下頁
二一九


  趙盈眉尷尬的跪在殿上,聽皇帝漠然回過首來,俯望著她,一雙眸漆黑如看不見底地黑碳,冷酷道,「此女意犯欺君,著期門軍帶下去,即刻賜死。」大驚失色,委頓在地,面上淚下,淒然道,「陛下,民女何敢如此?」臉色泛白,梨花帶雨,惹人憐惜。怎奈劉徹並無半分意動,冷笑道,「怎麼?你若是不敢,何至於質疑朕意。」

  未見此女之時,劉徹心便已動殺機。一介民女,驅動地動如是力量,可見心思絕不簡單。而他既無法納之,就定要斬草除根。否則,雖此時大漢在他的統治下穩若泰山,若此女為有心人利用,借著天降奇女地名頭,未始不會生出些事來。

  他身為帝王,從來是寧可錯殺千萬,不肯放過一人的。「而且,」劉徹沉吟道,「那彭通胡言亂語,一併賜死就是。」三言兩語處置了二人性命,再不說話,逕自走了。

  陳阿嬌騎了駿馬,一路向黃河行來,策馬賓士,不去管身後跟著的侍衛,只覺北地風霜撲面,泠泠的吹的人精神舒爽。而所有被傷病奪去的凜冽生命力,就在這暢快賓士中盡皆回歸。

  不過片刻,便聽見黃河波濤翻湧的聲音,漸漸的,宛如響在耳邊的時候,也就窺見了滔滔黃河水。勒馬停駒,啞然失笑。

  何必那麼多愁善感呢?且讓這黃河水滌去所有胸懷裡的鬱鬱塊壘。這天地有如許多壯觀景象,是她心太拘束,所以不曾看見。

  而這時代太早,黃河還不曾如後世那樣混濁,清濁交加,咆哮著,向前流去。黃河水的聲音那般大,她聽不見嗒嗒的馬蹄聲,卻忽然心中一動,回過頭來,看見自遠方馳來的大隊人馬。當先一騎駿馬,毛色烏黑,分外神駿。而她看見馬上的人,略一怔忡。

  除了他,還有什麼人,出行一躺要這麼多人隨行?

  她方才方說了要放開己心,此時卻忍不住,眼角眉梢都染上了歡欣。那笑意那麼美,讓劉徹看的幾乎癡迷。

  隨行的侍衛在三十米開外齊齊勒住了韁繩,只劉徹一人催馬前行,在她身邊停下了腳步。

  「嬌嬌,」他微笑道,「朕其實很開心,你終於還是將朕放在心上。」

  他的聲音並不輕,只是黃河近在咫尺,濤聲蓋住了他的聲音,阿嬌便沒有太聽清楚。但看著他的神情笑意,竟也猜的出

  十三年了,從元朔六年重逢到元封元年巡狩,已經整整過了十三個年頭。

  這十三年裡。她一直冷眼看他來來去去,寵辱不驚,並無悲喜。終於在度過了十三個年頭後。學會了再次在意。哪怕那在意遠遠不如少年時徹底執著,彼此卻都清楚著它的意義。

  畢竟。她若不是對面前這個男人心懷愛意,又何至於這樣在意?

  她默然半響,問道,「你將……?」

  問了半句,忽然住口。畢竟。他已經出現在這裡了,一切,都不必再問。

  然而劉徹卻似知道她地意思,淡淡道,「嬌嬌不會再見到她了。」眸中閃過一絲淡淡的殘酷。阿嬌怔然片刻,隨即領悟,詫然道,「又何必呢?」

  那個女子雖然野心太大,但也罪不至死。

  但她並不是太善良的人。何況想想也明白劉徹地意思。劉徹的帝王尊嚴,讓他容不下有膽量算計他的人。何況,那算計。早已不是一個單純的女子希望進獲寵倖。

  黃河水波濤洶湧,遠方的侍衛聽不見他們的話。就是他們彼此。也要大聲些才能聽見對方。劉徹乾脆策馬趨近。伸出一隻手臂,將她抱到自己身前。他們身下那匹黑色駿馬嘶鳴了一聲。搖搖尾巴,似乎不滿自己背上又增添了些重量。然而阿嬌卻是極輕的,輕地他覺得淩空抱起她的時候,手中輕飄飄的不費力道。

  「劉徹,」阿嬌安靜的依在劉徹懷中,輕輕喚道,然而此時他們彼此聲息可聞,劉徹便聽她道,「你看這黃河,水勢洶湧,一旦襲上岸,數千里的田園,便都毀啦。人災猶可避,天災不可為。在天災面前,人的力量,其實很渺小。」

  劉徹沉默片刻,道,「朕卻是相信凡事都有可為的。治河之事,就算在朕的手上無法完成,還有子孫萬世呢。朕相信,大漢江山傳承在朕和嬌嬌的子嗣中,總有一日,會將此事解決。」

  她在他懷中嫣然笑開,明知道治河之事,千秋萬代,縱在千年後都無法妥善解決。但這人總是這樣自信地。自信在他身上,煥發出一種別人再也難及的光彩。

  劉徹,她在心中慢慢道,既然你能在此時來到我的身邊。那麼,我也能退一點。從今以後,我會真心當你是我夫我君。敬你,愛你……信你。

  我期待等到我們白頭地時候,重新想起這一生的時光,永生不忘地,是什麼?

  是少年時地傷害,還是如今黃河河畔不息止的風?

  到了那時候,也許就連傷害,都可以微笑著想起。

  只要你不負我,我便,永不負你。曾經地傷害,存在就無法消逝。我也不能將它們抹去,只是,從今以後,我會將它們塵封在記憶裡,只要你不掀,我就不去看。

  就讓我們來看看,時光,會不會模糊記憶吧?

  生命,都慢慢老了。

  他們坐下的馬匹,沿著黃河岸慢慢的走著,腳步平穩。身後數十丈後,無數侍衛緩緩的綴著,保護著大漢帝國的帝后。

  是的,帝后。

  她放鬆自己,輕輕靠在劉徹的懷中。劉徹的胸懷很是寬廣,讓她相信,若有風浪,他可將她護住。多麼奇怪,她一生的驚濤駭浪全部來自這個男人,這一刻,她卻莫名覺得,他會替她擋住風雨。

  忽然想起少時在古書上看到的一句詩,山有木兮木有枝。「徹兒,」她忽然動了心思,回首道,「我唱支歌兒給你聽,要不要?」

  他微微低下首來,看著她若有所得的笑靨,慢慢道,「好。」

  黃河上的風悠悠的吹過來,將她的髮髻吹散了些,些微淩亂的美。她想了想,慢慢起了個調子,其音清越。

  「綠兮淇水漪,君自長戚戚;心之憂矣,唯以風相送。」

  她的一生,聽過太多首情歌,臨到最後,還是選了一首有古意的。那一年,她穿越千年的時空,來到這個古香古色的朝代,何曾料到。會是這樣一種結局?

  「考盤在澗過,三歲越三秋;惜顧無名,今朝再回首。攜手同偕老。死生何契闊;月下箜篌鳴,對影成三人;千年已過。夢醒人消瘦。」

  從黃河岸一路望過去,莽莽皆是一片平原。初夏的時候,入目皆是綠色,生機勃勃。

  而她漸漸信了,命運裡牽扯地因緣。

  「綠兮柏舟起。隨波逐浪行;亦泛其流,不記五州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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