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金屋恨 | 上頁 下頁 |
二〇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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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起來,」他又咳了幾聲,望著陳阿嬌,意味深長的笑道,「這麼些年,朕飲嬌嬌的手抄茶,早已習慣。一日不飲,倒覺得有些不對勁了。」 她咀嚼著他話中的意思,嫣然一笑,道,「那難道是我的榮幸不成?」 皇帝病臥在床,尚住宮中的皇子公主都來拜見後,劉徹便歇於長門殿。也不知道是長門殿的地龍溫暖,還是那藥性果然是極猛的,便覺得神思昏沉,身上一陣一陣的熱,輾轉半夜,發了一身的汗,到了極晚才沉沉睡去。 多年的習慣,到第二日醒轉之時,天色還是早的很。然而身邊的佳人已經不在。 元朔六年,阿嬌歸長門後,他便知道,阿嬌不慣早起,元狩元年後受傷後更是如此。而今日,她卻醒了比他還早。 宮人伺候了洗漱後,便端了清粥入內。 「病後的人,總是要吃的清淡些的。」阿嬌打起簾子進來,微笑道。 他嘗了一口,味道居然極不錯。心中一動,含笑道,「嬌嬌親自下廚了?」 她怔了一怔。道,「陛下怎麼這麼猜?」 劉徹略咳了幾聲,伸出手去拂過落在她鬢角的髮絲。慢慢道,「頰上染上油煙了。」 阿嬌面上淡淡泛紅。不自在的轉過頭去不答,卻道,「薏米性溫,松仁對身子也有好處。陛下吃一吃,總是不壞的。」 無論如何。她總是不希望他有事地。 劉徹便低低的笑了數聲,雖然身子還有些虛軟,心情卻漸漸好了。 用過藥後,果然好轉了些,只是病態還是有些纏綿,卻已經漸漸好轉了。 一日,劉徹望著陳阿嬌若有所思,忽然道,「嬌嬌。朕複立你為皇后,可好?陳阿嬌聞言一怔,抬眉望進他的眸裡。詫異問道,「為什麼忽然提這茬事?」 這些年。她雖不曾接受任何封號。在這建章未央二宮,卻早已等同皇后。 而世事安定。她又沒有要求,有什麼理由,讓他這個皇帝主動提起複後之事?畢竟,一旦複了後,就等同于向天下承認當年廢後之錯。而她身後地陳家,亦將再度興起。 劉徹略有些尷尬,轉過頭去,慢慢道,「那一日在宣室殿,朕倒下去的時候,朕在想,朕這一生,如果就這麼結束,可有什麼想做卻還沒來得及做地事?」 而朕在世一天,雖能寵你重你。又或者朕故去,陌兒繼位,亦能尊你為太后,百年後與朕同葬於茂陵,畢竟名不正言不順。而嬌嬌是被廢之後,無法陪朕同入祖宗太廟的。 姑姑去世之前叮囑之時,朕心中已有定見。但顧慮著長安局勢,想著再拖一段時日。 但拖到最後,又能拖到幾時呢? 最終都是要面對的。 若生前能得嬌嬌在身邊相伴,我便不願意,在故去後在地下一人孤寂。 而我若真的突然故去,便是遺憾了。 阿嬌怔怔的聽著,忽然低低地罵了一句,「笨蛋。」聲音太輕,連自己都沒有聽清楚,她便低下頭去,慢慢的,淚水就下來了。 元光五年那年,這個人跟她說,他不要她了,他決意要廢掉她。 他留她在他身後淒然呼喚他的名字,喚到眼淚漫到看不清他的背影,他都沒有回頭。那時候,她真的覺得,再繁華錦繡的日子,於她都是一片空城了。她在命運裡敗的一塌糊塗,最愛的那個人,給了她最致命的一刀。 所以,長門宮地那場刺殺,她幾乎是有些歡迎它的到來。 如果,在那個時候死去,她的徹兒聽到了,會不會有半分傷心? 她其實,不敢去想答案。那時候,她恨恨地想,總有一天,你會後悔,不知道錯過什麼。 因為,這世上,再也沒有,比我更愛你的女子。 歲月如梭,一晃眼,就已是二十年。 二十年後,他跟她說,「嬌嬌,朕複立你為皇后,好不好?」 這算是一種變相地後悔麼? 可是,縱然他後悔了,她卻再也不能,像從前那麼愛他了。 而她罵笨地,究竟是他,還是她自己? 劉徹慢慢的看著她落淚,黑地看不見底的眸中,染上了深深的歎息,到最後,輕輕的道了一聲,「對不起。」 聲音同樣低的,連自己都沒有聽見。 元鼎六年九月,京畿附近試驗田裡第一季小麥成熟的時候,孝武皇帝昭告天下,昔皇后陳氏阿嬌,賢且德,因奸人構陷罷黜,今複為中宮,母儀天下。 命運總有著令人想像不到的轉折變化。當昔日陳家堂邑翁主冠蓋京華之時,誰又曾想到,那個美豔如鳳凰的女子,會敗在一個卑微歌姬的手下。而當世間傳唱「生男無喜,生女無怒,獨不見衛子夫霸天下」的歌謠之時,誰又想的到,最後讓武皇帝心心念念放在心上的女子,還是他最初的表姐? 次年,皇帝下令,開六輔渠,同時,代田,區田法行於天下。當關中地區眾農人廣泛使用畜力耕田的時候,大家都記得贊一聲,「皇后娘娘真是個賢後啊。」 歲月慢慢剝蝕了陳阿嬌兩次為後中間的二十年時光,漢武一朝後,天下視建章長門為中宮,椒房之名反而不顯。到最後,司馬遷作《史記》,孝武皇后一詞,若非特指,便說的是陳皇后了。 天下人慢慢淡忘了那個曾一步登天的女子,除了衛皇后留在人間的四個子女。 一四零:重聞巫蠱夙夜驚 元鼎六年末,劉徹的病慢慢痊癒,西羌那邊也漸漸傳來消息,漢軍數戰皆捷,眼見的,叛亂就能平定。 蜀地刺史報上來,言蜀地有位方士,名欒子。自稱通長生升天之術,為人亦的確通數門法術,刺史拜服,特引薦給皇帝。 劉徹少年時本不信方士之術,然而年歲漸長,慢慢的便有些信了。尤其前些日子方大病一場,聽聞長生二字,不免心中一動。吩咐道,「讓伍被去試試這個方士的神通。」 數日之後,御史大夫伍被繳旨,笑道,「這個欒子看起來的確像是世外高人風範。臣不知其是否真的通長生之術,但那些滴水成冰的小道術,倒是確實有的。」 陳皇后聽聞此事,頗嗤之以鼻,道,「我才不相信這世上有什麼長生之術,多半又是掛羊頭賣狗肉的。」 其時劉徹亦在長門殿,聞言笑道,「嬌嬌不也曾說過,這世上有神通的人,也是可能有的。是與不是,見見總沒有壞處。」 陳阿嬌無法勸阻,心下卻有些不祥的預感。揉了揉眉心,想道,不知道這欒子與史上的欒大,有什麼關係沒有。自元狩年間李少翁事,劉徹對方士之說便沒有史上那麼信奉。亦無史書所說對長生的狂熱。她便以為,此事算是揭過。沒想到,還會有如此發展。 劉徹於是召方士欒子進宮。 其時正是冬十一月裡,長安天氣寒冷,劉徹擁了狐裘,坐在御花園亭中,亭周皆有紗幕。尚覺得北風凜冽,吹到面上,觸手成寒。那欒子隨著引路內侍一路行來。形貌修潔,衣裳單薄。卻不見得半分冷的。來到亭下,跪下參拜道,「方士欒子,參見皇帝陛下。」 劉徹沉默半響,方淡淡道。「起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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