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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〇二


  這日裡,上官雲的貼身侍女竹心卻從上官雲地閨樓中跌跌撞撞的闖出來。尋了上官桀,哇的一聲哭出來。跪跌下去。道,「少爺。大小姐她……不見了。」

  上官桀尚未從數月前妹妹嫁給當朝太子殿下的志得意滿中清醒過來,雖然對上官雲亦要嫁給齊王這門婚事有些憂慮,但至少在暫時看來,這門婚事,對上官家亦算是錦上添花。到最後,無論是哪個皇子登上那個位子,他都會是最權重的外戚,笑傲朝堂。聽了竹心地話,心中忽然一涼,怒道,「你說什麼?」

  「奴婢知道,大小姐一直不肯嫁齊王殿下的。」竹心哭哭啼啼道,事到如今,她也顧不得如何忌諱了,徑直道,「可是奴婢萬萬料不到,大小姐竟是存了逃婚心思。上元節那天,大小姐在窗前呆呆坐了整日,一直在哭,卻不准奴婢告訴少爺。到了如今,嫁期都要到了,今晨,我去伺候小姐梳洗,卻不妨,小姐將奴婢打暈,換了奴婢的衣裳走了。奴婢昏昏沉沉的時候,聽了大小姐說,她是死都不肯嫁齊王的,盼少爺和太子妃殿下保重。奴婢醒來後,左右沒有見到小姐蹤跡,便來稟少爺了。」

  上官桀怔了一怔,無力跌坐在座上。守衛雲樓的侍衛既不曾向他稟過上官雲試圖裝扮成侍女出府,便說明,上官雲已經逃了,不必再查。

  畢竟,侍衛防的不過是外人侵入,何曾想到,那個即將成為尊貴齊王妃的女子,會自行要逃呢?他一直知道這個長妹心系太子殿下。只是不曾料到上官雲亦是烈性女子,或者說是單純到愚蠢,用這樣決絕的方式拒絕,而她一個大家小姐,流落在外,又如何能安全度日呢?

  這事是遮不住地。上官桀遣了妻子入宮求見太子妃,自己則往詹事府跪下請罪,自稱教妹無方,願受懲處。

  上官靈知道了此事,心中一驚,手中的杯盞一顫,茶水便潑出大半。

  「原來,」她慢慢道,「姐姐竟是那麼愛太子殿下麼?」

  她心下略有些茫然。一直以為,上官雲待劉陌,不過是懷春的少女見了英俊地少年,夢幻一樣的喜歡,卻不料,上官雲竟肯為了這段情感,付出這麼昂高地代價,拋棄自幼習慣地錦衣玉食,違逆陛下賜婚旨意,甚至不惜連累哥哥。只是縱然如此,又如何呢?

  看不到希望,亦要去做,多麼的,決絕。

  陛下知道此事後,雷霆大怒,杖責上官桀一百,褫奪一切職務。

  而身為太子妃地上官靈,亦受波及,禁於博望殿。

  「阿陌,」上官靈膽戰心驚,問劉陌道,「陛下會如何處置姐姐?」

  「不知道呢,」劉陌皺眉道,「父皇這回是真的動了怒氣。」

  畢竟,上官雲逃婚皇家,相當於不給皇家臉面。而他的父皇,從來不是心慈手軟的主。

  「真正說起來,」劉陌慢慢道,「上官雲還是不要被搜到的好。」

  否則,連他都沒有把握,在父皇手下,救出上官

  所有的人都認為,嬌生慣養如上官雲,出走不過一日,又是最不知世事的,如何躲的過期門軍如地毯的搜捕。卻不料,期門軍一連搜捕了半個月,將長安城內外翻了個底才朝天。那個美麗的少女,卻像蒸汽一般,消失在空氣裡。

  三個月後,齊王劉據另行迎娶世家女子。

  而郎中令上官桀,因了此事,再被起複,已是三年之後。而上官雲,從此後,便成了長安城中一個諱莫如深的名字。

  直到多年之後,再見那個女子。

  那便真的是很多年很多年之後了。

  一三九:一朝長門天下重

  很久以後,長安城的老人們提起元鼎六年孝武陳皇后複立之事,猶尚唏噓。

  「華夏傳承多年,似這等廢後複立之事,當真是少見呢。」

  然而,那個女子,是孝武陳皇后,世稱賢後。像那樣的好女子,本來就該被善待的。

  元鼎六年,孝武陳皇后複立,此後二十四年,帝后恩愛恒逾。當漢武一朝的輝煌時光走到最後,天下只知有孝武陳皇后,而漸漸淡忘了那個亦曾被頌為未央宮的神話,傳唱一時的衛姓女子。世人善忘,一至於斯。

  陳皇后複立中宮,卻始終不曾搬回椒房殿,居於建章長門。陛下愛重,亦起息于建章。漢祚傳承四百餘年,之後數十帝,尊長門殿為右中宮。自上官皇后以下,各代皇后皆喜宿於長門,緬懷一代帝后的甜蜜愛重。然而隔了百年的光陰,當年儷影成雙的一對男女,真正的心思,早就窺不清了。

  元鼎六年秋七月末,秋意初起,劉徹長居於建章,一日不慎,偶感風寒。他素來身子不錯,雖拗不過阿嬌的意思,吃了數天的藥,自己卻不在意。然而拖了數日,並不見好。

  日裡,他在宣室殿處理政務,卻聞殿外廊上腳步聲輕而促,中書令朱傑臉色蒼白的進來跪稟道,「陛下,西羌反了。」

  劉徹愣了一愣,啪的一聲合上手中的奏摺,霍然起身,咬牙冷笑道,「他們好大的膽子。」正要說話,只覺怒火攻心。眼前一黑,就栽了下去。御前總管楊得意在一邊覷的清楚,刹那間臉色褪的比案上地紙還要白上三分。上前攙道,「陛下。」

  一旁。朱傑怔了片刻,方回過神來,吼道,「快宣太醫。」滿殿的宮人這才醒過神來,慌亂去了。

  朱傑臉色慘白。要知道,西羌雖反,遠在邊陲,不過小患。劉徹卻是此時大漢的支柱,若要倒下,大漢卻是必起波瀾地。

  宣室殿裡的皇帝陛下,自元光年後漸漸嶄露頭角,一路行來,殺伐酷烈。果斷狠絕,在眾人心中,便是高大不可相侵地形象。無論是他的臣子還是宮人,都沒有想到。他們的陛下。有朝一日,會毫無預兆的倒下。

  然而劉徹的確是病了。而且病勢沉重。咳地昏天暗地,不能理事,卻還在御醫診治期間,冷肅著聲音吩咐,「整頓三軍,儘快踏平西羌。」

  「陛下,」御醫的額前便漸漸冒了汗,躬身稟道,「陛下先前的風寒本來就尚未發散,又怒火攻心,這才忽然暈眩。」

  「朕懶的聽這個,」劉徹冷笑道,「你直接給朕說,要多久才能好?」

  「這,」御醫不禁遲疑,事實上,劉徹少習騎射擊劍,成年後又性喜狩獵,身子真的是算健壯的,之前也甚少有病。但惟其如此,一旦生起病來,來勢必洶洶。

  「總要調養一段時間。」御醫含蓄道。

  劉徹劍眉一揚,就要發作。簾外,楊得意適時躬身稟道,「陛下,陳娘娘到了。」

  他怔了一怔,淡淡對御醫道,「你先下去吧。」

  無人可見處,御醫輕輕的籲了口氣,便有一種從鬼門關逃出生天之感。出來的時候陳娘娘正掀簾入殿,側臉姣姣。

  「徹兒。」阿嬌看著榻上面色灰白的劉徹,不禁顰了眉,憂心喚道,伸手出去欲為之把脈,聽得劉徹含笑安撫,道,「沒事。」卻又咳地彎下腰去。

  「前幾日脈象還好的。」她慢慢道。

  如今,指下的脈動卻是虛而促,好在病相明顯,病根不深。

  「我為陛下開藥吧。」她收回手道,再不肯信那些所謂地御醫,取了紙筆,寫下方子。

  「這藥,」御醫看了方子,遲疑道,「是否太猛?」

  「是啊。」陳阿嬌頷首道,「猛藥治表,膳食調養。」

  「陛下,」她詢問的看著劉徹。劉徹淡淡一笑,道,「朕信地過嬌嬌。」

  陛下既然都已經這麼說了。御醫署地人便無異議,呈了湯藥上來,黑褐色的湯藥,泛著苦澀地味道,劉徹微微皺了皺眉,便一口飲盡,接了清水漱了漱口,吩咐道,「拿杯茶來。」

  楊得意躬身應了一聲,正要吩咐下去。卻見陳阿嬌搖了搖頭,道,「不行,茶解藥性,不能喝的。」便望著劉徹。

  「那便算了吧。」劉徹微微一笑,「畢竟,說起來,論及茶之一道,誰又精通的過朕的嬌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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