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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七九


  從前的她,是多麼渴望能一生一世得到他、陪在他身邊、看他固江山養百姓致太平,可這一個後位對於她來說,又是多麼的遙不可及。

  如今她真的成了他的皇后,可這一切卻與她所期許的是多麼的不同。

  又是多麼的諷刺。

  淚水不停地流,無論如何也止不住。

  他緩緩走到他身前,抬手撫上她的臉頰,輕輕擦拭她的淚,可卻怎麼都擦不盡。

  這滴滴淚水燙得他手指輕顫。

  心也跟著輕顫。

  隔了這麼多個日日夜夜,他終於又觸到了她。

  他曾以為今生今世都不能再這樣觸碰到她,可蒼天有意,終許他這一人這一世,令他從此不留憾。

  他有多麼想拉她入懷,親吻她的眉眼耳唇,將她嵌進自己的身子從此永不分離,可卻只是收手道:「回帳中吃些東西,換身衣裙,人馬巳時拔營出發。」

  她抬手飛快地抹了抹臉,依舊垂著頭,輕問:「拔營往舒州方向去?」

  他點了點頭。

  她便起身,臉色有些了然,又問道:「這冊後一事,以及你我今日議定之事,何時告訴眾人?」

  他道:「到了舒州,待中宛遺臣們俱允之後,便大白於天下。」

  「好。」她瞥他一眼,便又馬返身出帳。

  她的語氣很是平靜,就像這一切不過是他與她的一場交易罷了。

  帳簾輕落,有草沫清香撲鼻而入。

  指腹猶存濕意,他的心忽而也有些濕,終是沒想到,自己未欺她未辱她未負她,卻還是令她哭了。

  轉身回望,卻見那紙黃詔仍躺在冷冰冰的案頭。

  是他忘記給她,而她也忘記拿了。

  嶽臨夕坐在簡陋的帳中,聽得外面兵馬聲起伏不休,卻不得出帳探看,便愈發坐立不安起來。

  煩躁之時,有人從外進來,逆光身影恰巧罩住簾縫處透進來的些許光芒,帳中頓時一暗。

  嶽臨夕下意識地一挺身,抬眉去看,又微微皺起眉,低聲道:「陛下是要拔營業往舒州去了麼?」

  英寡沒答,慢步走近他,身後有陽光泄進來,在地上映出淡淡一條光痕。

  只是這沉默卻令人愈發緊張起來。

  嶽臨夕有些喉緊,又問他:「陛下還想要我做什麼?」

  他的神色略微有些滿意,「頗識時務。」

  岳臨夕臉色黑了些,退不得擋不得,只得道:「陛下還請有話直說。」心中明白,昨夜既是寫了那封信與舒州,自己便只能順著他的心意來,否則便是兩頭毀譽喪命的結果。

  英寡站定後低眼望他,開口果真直截了當:「朕已冊她為後。」

  嶽臨夕驚一跳,不必說這個「她」定是指孟廷輝,只是詫異他怎麼可能會願意冊她為後。

  他似乎也怠於多解釋,只是壓了臉色,道:「集結你們的人馬,與大平禁軍同伐北戩。朕還中宛故國諸路及北戩一半的國土與你們,作為她的封邑。」

  嶽臨夕愈發驚不能持,嘴巴張開了好幾下,卻發不出一絲聲音。

  英寡又道:「朕知你學識滿腹面、頗為聰敏,想必懂得朕的用意。待到了舒州,你便與其他的遺臣們說,大平京畿禁軍二萬人馬已圍建康路,明州既破,舒州必不保矣。朕本欲誅殺她與你二人,但你見朕對她舊情仍在,遂想出此計,使朕勒軍不進,只要他們同意,則萬人之命俱可得保,而中宛故土亦可取之。」

  嶽臨夕神色掙扎,良久不言。

  他眉峰一挑,「四日後舒州城中守將收械開門,所迎卻是大平禁軍,你料想他們會如何待你?你只有依朕所言,他們才會以為你是謀勇雙全,而非是貪生怕死。」

  §149.如許江山(下)

  四日後,舒州城內的守將收械開門,數位遺臣們親自出城十裡相迎,一直在城外東郊從天明等到正午,可迎來的卻是明甲利槍、氣勢洶洶的大平禁軍。

  早先雖然已經接到明州失守的快報,可又怎能想到嶽臨夕會書信相騙,一路領著大平金戟黃仗禁軍來到舒州城腳下?!

  守城寇軍因無防備,三兩下便被大平禁軍占了舒州城東門外三道,但見大平禁軍並無猛攻的打算,餘下人馬便死死守住內城中其它地方;出城接駕的數位遺臣看見這陣仗自然是火冒三丈,但礙於城頭被奪,不能明臉對嶽臨夕發怒,只得依著大平禁軍的要求讓嶽臨夕入城細談。

  嶽臨夕入得城中,按英寡之言與眾人說了,眾人聞之自是大駭,又聽說大平皇帝御駕亦至城外,更是震驚不已。

  一眾人在屋中沉默良久,才有稍年長些的範裕出面開口,沉歎道:「罷了。明日一早你去將皇嗣接入城中來,總得讓我等見過她,聽得她親口同意此議,才當好算數。」

  嶽臨夕點點頭,應道:「範公明事。」

  範裕眉頭沉皺想了一會兒,才示意旁邊的人退出去,留嶽臨夕一人在屋中,低聲道:「你過來,我有話問你。」

  嶽臨夕走至他身前,恭聲道:「範公請講。」

  範裕目光矍然地盯著他,「依你之前被劫時所見,大平皇帝對她果真是舊情仍存?」

  大平禁軍在舒州城外一紮便圍了大半個城。

  平原風起,刮過層層軍旗旌斾,刮得青天半傾白雲盡散,營帳厚布簌啦啦地狂響。

  她在內帳裡的窄榻上側躺著,隔了一道薄簾,那頭便是他和他的帥案。

  二人共處一帳,這是他的要求,她自然不能違抗,可在這燭光輕曳極其冷寂的夜裡,這情景又是多麼的令人難耐。

  此番隨他御駕親征的京畿禁軍凡十三萬,在他麾下約有五萬人馬,一路從臨淮路攻城掠地到建康路舒州,還剩三萬九千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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