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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七八


  她大驚,背後瞬間漫出層細汗,半晌才穩住心神,低聲道:「我斷不會信你這話,你豈會允讓旁人侵奪大平江山?大平朝中諸臣又豈能容你將國土割與旁人?」

  他平靜道:「大平江山自是不能割讓。但是,你與這十萬寇軍所圖所貪之事朕亦能滿足。」

  她心中愈發惶惑,不知他打的是什麼主意,在蹙眉道:「你究竟何意?」

  「做朕的皇后。」他定望著她,雙眸深如泓潭,「則這中宛故國諸路與北戩一半國土便是你孟廷輝一個人的封邑。

  §148.如許江山(上)

  她渾身一顫,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所道之言竟是要娶她!

  而且更是要將他這江山天下分許做她的封邑!

  震驚過後,她瞬間就明白了他的意圖。

  讓她做他的皇后,則這封邑再大再廣也終還是他的江山;而她既得封邑,其民政軍務稅賦皆得自主,這又何嘗不是國中之國?

  他沉靜片刻,又開了口:「如此一來,尊位你有,國土你有,軍權亦為你所掌。你還有什麼別的貪念?」

  她的手縮在闊袖中,抖得不能自持,竭力維持臉上平靜之色,道:「中宛遺臣們所圖的是孟氏皇嗣稱帝複國,並非是這封邑之名。」

  他眉頭輕動,「你既為皇后,則所出子嗣莫論男女,朕必冊之為皇儲。待朕百年之後,這江山天下便由你孟氏之嗣稱帝。中宛遺臣們所圖的不就是如此?」

  她望著他,眼底漸起水霧,紅唇顫得說不出一字。

  他的目光是那麼冷那麼無情,可他說的話卻句句都讓她想流淚。

  他大可不必如此。

  但他為何要這樣?

  他見她遲遲不言語,臉色又沉了些,「或許你可以不應。但你若是不應,那麼朕只得殺了你,再殺了這分散在三路數州的近十萬寇軍。朕本不豫在國中興兵,可到時候百姓苦戰、血塗原野,便怨不得朕無仁聖之心。」

  她眼中水光一凝,黑亮的眼仁兒變得有些氤冷。

  此事無關愛與恨,只是他為了這萬民百姓而做出的決定。

  不由得輕輕攥起指尖。

  其實自己又何嘗不是如此?在這江山天下、萬民百姓之前,她又何嘗顧及過她與他的私情?

  他坐在案後,一動不動地等著她,看著她,念著她。

  他是如此瞭解她。

  他的父王誅殺了她的父母宗親,她與他有著不可逾越的血海深仇。是以她能為百姓而主動犧牲退讓,寧可以一死來成全天下萬民無虞,卻不能再像從前一樣傾心愛他、無怨無悔。

  倘以真心相付,她必不會接受。

  只有拿百姓安虞相脅,她才有可能應許。

  帳中一片安靜,她挺挺地坐在那裡,良久都沒有動,像是離神散魄了一般。不知過了多久,外面忽然響起一陣士兵叱馬的聲音,響亮刺耳,這才驚動了她。

  她抬眼,目光已不像之前那麼堅定,「我在舒州城內並無根基,縱是我應, 舒州城中的中宛遺臣們也未必會應。」

  他臉色微峻,「縱是他們不應,朕也能叫他們應。」

  她又道:「你可有想過我眼下的名聲?倘是你冊我為後,莫論是何原因,大平朝中必會大起波瀾。」

  他道:「此事不須你操心。」

  她蹙眉,「但朝中從未有過分封皇后之先例。」

  他的臉上渾不在意,「那朕便做這個先例。」

  她退無可退,只得垂睫道:「你御駕親征在外,冊後一事豈能倉促而就,待到真的冊我為後,又將是何時何地?只怕到時諸事皆已晚矣。」

  他撐案站起身來,眼底銳光一晃而過,一字一句道:「便在此地,此刻。」

  她微微悚然,不知他是說真的還是說笑,怔然注目瞧他,就見他從一旁拿過一封裱金黃宣。

  這東西於她而言,太過熟悉。

  當下心便竄至嗓間,屏息不知所措。

  當初他在朝中一改冊後納妃之制,冊立誰人、行何典儀皆由他親自禦定,朝臣們當時未能反對,誰曾想他今日竟會當真如此剛愎無羈……

  「冊後詔命在此。」

  他緊望著她,聲音微啞:「從此以往,你孟廷輝便是朕的皇后。縱是你今後背離御前、有違詔命、不再忠誠,你也依然是朕的皇后。除非是朕親手廢了你的後位,否則你這一生一世都別再想與朕脫離關係。哪怕你死了,也還是朕的人。」

  明知他這話無關愛無關情,可這似誓非誓之言卻讓她再也抑不住心中多日來積壓的思念矛盾之情,淚水瞬間沖出眼眶。

  沒有繁文縟節,沒有禮官內侍,沒有一切的一切。

  她長裙下擺盡是泥汙,髒亂不堪,甚至連頭髮都沒能好好地盤梳起來。

  世上再不會有比這更簡陋的冊後之儀。

  世上也再不會有比她更狼狽不堪的皇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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