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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八


  董義城身為邊路撫帥近二十年,卻在今次犯下如此大誤,原因無它,無非是心怕自己丟損了北境一州半縣的,會招致皇上降罪,所以才圖路近速快從岷山調兵。

  然而他這不顧後果的調兵一令倘是出個差錯,讓北戩得了兵家先機,只怕這北境一場大戰是再不能免了。

  何況以皇上的性子,雖是為百姓民生計而一向無起兵之念,然一朝被北戩進犯而失了國土分厘,又怎可能容它北戩絲毫!

  是以這天下寸土寸壤都不可予人,而北戩毀約在先,務必不能恕其縱兵來犯之舉。

  因而中書亦沒人吭聲,甚而已在心中盤計起北境的軍需糧草等事了。

  「下詔,」英寡終於又開口,眼底怒意仍盛,「立時下詔,給朕罷了董義城潮安安撫使一職。」

  她在後靜望著他這怒容,心裡面也不甚舒坦。

  與其說他是在氣董義城的愚蠢,不如說是在氣自己未及早選任旁人,而致此次陷入如此被動的局面。

  而他這怒容之下又是怎樣一番掙扎的思量,她都深切地明白。

  他一門心思欲養百姓、致太平,連北戩減歲一請都允了,圖的無非就是個北境裁軍、二國安寧,誰曾想他這讓步換來的竟是北戩貪心反噬。

  他是真的不願動兵,可卻被惹到再也壓不下舉兵的欲望。

  何況再加上建康路中宛遣寇的逆亂。

  叫他怎能不動怒!

  但若罷董義城,卻不知這潮安一帶的兵事要付於何人來掌。

  英寡踱上前兩步,冷著臉開口:「以狄念為潮安、建康、臨淮三路宣撫使,經略北境兵事。莫論外亂內禍,由其宣撫使一體為略,樞府紮子今夜出京下北境。」

  如此重務,竟付與未曾經歷過大戰的狄念,確是讓在場數人都愣了一愣。

  方愷皺著眉欲上前開口,可英寡的目光卻已橫掃過來,又道:「務使狄念卻北戩大軍於境外,將其逼回金峽關以內。倘能下其一、二州,即拜為正三品冠軍大將軍;倘是未能逼卻北戩大軍,則從此不必回京見朕。」

  孟廷輝聽著一怔。

  眼下北面情勢何等亂也,既要繼續清剿建康路賊寇,又要兼顧抗擊北面敵軍,這三路宣撫使一職的擔子不是好挑的。而他這道軍令又是何其狠也,不光要狄念卻北戩大軍於境外,還要將北戩大軍逼回金峽關以內!倘是事敗,哪怕狄念未失寸土寸壤,亦是有過無功的結果。

  她想著便擰了眉,心裡第一次對他的做法產生了不認同感。

  這未免,也有點太過苛狠了罷!

  卷四 景宣二年

  §123.石破天驚(下)

  江平忍不住出列道:「陛下此令是否欠妥?」

  「欠妥?」他冷冷反問,目光愈寒:「朕既許狄念以如此重權,安能不下嚴令?當這三路禁軍重兵都是兒戲不成!」

  方愷在側低聲道:「陛下或能另擇老將出邊……」

  這話許是說出了在場數人的心聲,眾人聞言皆抬起頭來。

  英寡漠聲道:「倘以戰事論將才,禁軍中凡二十七年來親身歷戰都鳳毛麟角。眼下軍中的老將們,在二十七年前又何嘗不是年輕之輩?然老將們的心性比起從前卻是大不同矣。」他看向方愷,聲音微提:「方卿三十年前見上皇御駕敢不下馬,如今可還敢如此?」見方愷臉色遽變,他才又道:「是以老將們如今聲名俱擁,不負年輕氣盛之勢,倘出邊坐鎮北事,必會因怕墜了聲名而顧慮重重、縛手縛腳;況且他們倚著往日的赫赫功勳,縱是偶有疏漏,亦不怕朕會下狠手處置。再者,」他掃視了樞府幾人一番,出言凜冽:「卿等當朕不知禁軍中亦是派別林立?倘用根盤莖繞的舊將坐鎮北境,這三路禁軍中爭名奪利的事兒還能少?朕沒心思再在這上頭費神!」

  這話說的極重,當下便讓幾人都變了臉色。

  當初征伐天下時,上皇、平王二軍合師,後又收俘了不少原中宛、南岵的將兵,雖在開國後統為禁軍,然這各路禁軍亦免不了會分黨立派。與其擇個舊部甚多的老將坐鎮北面,還真不如讓與邊路禁軍毫不沾干係的狄念經略三路兵事。

  方愷當機立斷道:「陛下所言在理。之前這重編禁軍一事是由狄念經手的,事未成而遭北境生亂,眼下各砦兵況不定,倘是派別人前往北境接手,怕是極為不便,恐會貽誤戰機。且狄念之前去潮安平亂一差辦得漂亮,倘是此次用嚴令一催,或能使他豁出去大展手腳一番。」

  「陛下,」周必緊跟著問道:「是否傳三司使裴華即刻入覲?」

  一聽人提起糧草軍餉諸事,英寡的眉頭便驀地一擰,回眸就去望古欽,道:「你且去告訴裴華,此番北境大戰在即,糧草甲械等事由他督責,倘出一絲紕漏,莫怪朕不念舊情,且讓他休要再來朕跟前辯諍,朕雖知三司多年來治事不易,然外事不平,國庫又何以豐足!」

  古欽臉色甚差,只低低一應,然後抬眼看了看周必。

  此次戰事太過突兀,倘為大戰,北面軍將士兵們需得日夜奮力勉戰,而朝中面對這後勤軍備的巨大壓力又需得日夜細籌慎行。

  孟廷輝看得懂在場這些人的神色,面對北境如此亂勢,莫論中書樞府還是邊路使司,想必沒有人會過得容易。

  她想了想,也開口道:「陛下,倘在邊境與北戩為戰,想來建康路中宛遺寇作亂一事必將瞞不住朝堂天下,不如先將此事公諸於天下,出檄文號討逆賊,如此方能安邊路民心、止國中碎謠。」

  他側身望她一眼,聲中怒意減了些,「理當如此。」

  旁人許是不察,可她卻能看出他那目光中的些許不同。她只當他是因見她懂得參議軍國大事了才目光有變,當下斂眉垂眼,低下了頭。

  大戰在前,心中自然沒什麼旖旎神思,只望能為早早平了這場戰事而出一份力,好使百姓不至於血塗原野,國中回復安泰之狀,而他也不必如此疲累。早在沖州時,她是從沒想過,潮安北路會有一日突生戰亂。想到在青州的嚴馥之與沈知書,又想到尚在建康路汾州的狄念,她這心中便沉重得似壓了塊巨石。她都尚且如此,更不必說那些在沿境諸州安家過活的百姓們了。父母妻兒誰人不親,何苦要無端端地為了戰亂而賠上身家性命,盼只盼,這場戰事能短些,再短些。

  自亭州被圍、董義成被罷安撫使、狄念領北三路宣撫使以來,國中萬民似乎都將目光投向了這潮安北路西北向一隅。先是,董義成調岷山大營二萬兵馬向西以解亭州之圍,北戩果又發兵南襲岷山;時樞劄子未至北境軍前,青州通判曹字雄使青州大營宋之瑞領軍北上援岷,卻遇戩大軍於山北。至狄念被除三路宣撫使、朝廷詔告天下建康路流寇作亂、潮安北路北戩犯境、出檄計逆平亂,天下人始為震驚。

  進行北面用兵,邊路百姓更是張惶,潮安、建康、臨淮三路舉家南下迂避者不可數計,然礙于建康路流寇阻道,多有未能成行者。朝中三司使裴化統籌糧草器甲之需,使北三路轉運使各為其備,又征邊路民夫七萬余人為運糧築營計,同諭東西數路近境者分籌糧草、以供北面大戰所需。

  京中雖暖,然青州城中卻仍是一片料峭春寒。轉運司中的氣氛更是凝冷不已。

  「斬。」

  沈知書坐在案前,眼皮也不抬地開口。

  堂中數人聞言,渾身均是一凜,目光皆探向立在案側的通判曹字雄。

  曹字雄卻似看不見眾人的目光,一徑望著那案幾上的劄子,神色再平常不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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