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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七


  她腦中似有火花擦過,耳底嗡鳴,好像是把他的話聽錯了,不由緊著追問道:「狄校尉方才說了什麼?」

  他扭頭看她,眼底明亮,映著近處燈籠微光,寶津樓邊上已有人看見他二人,急急地朝這邊來迎。

  她的聲音一下子弱下來,眸子卻定定地望著他:「你說太子他……」

  狄念點頭,目光卻遲疑,好像她怎會像不知此事一樣。

  她低頭,兩隻手握緊了馬鞍,濛濛夜色掩住了她唇邊漾起的笑渦,燈籠暈黃的光線卻將她的臉龐映得格外柔美。

  ……他是看了的,他其實是看了的!

  那些她用心良苦所撰所寫的東西,原來方懷都已是呈給他看了的……可他在她面前那一張薄冰似的臉,倒讓她真的以為他絲毫不知、絲毫不在乎她在翰林院的這小小作為。

  她的心情一下子愉悅起來,被人扶下馬時輕聲對狄念道:「多謝狄校尉。」

  狄念以為她是謝他一路將她送了出來,便也笑:「孟大人客氣。」卻不知她此時謝的不過是他那不經意的一句話罷了。

  兩面高樓彩燈張明,遠處人笑馬嘶聲接連不斷,夜風吹透一心涼,卻也無人寒。

  騎射大典一過,京中便一日堪比一日冷。

  今年初雪遲至,皇城大內直到十一月中才被覆了一層銀裝,那一片片宮殿簷角上的碧彩琉璃瓦掩映在刺目雪芒之下,倒顯得黯然失色。

  皇太子宮內已是寒氛陣陣,可卻無人敢生暖閣之火,按往年之例,太子是一定要等到禁中各宮閣諸院皆已升火置熏籠後,才肯著人升東宮暖閣的。

  長案冰冷切膚,白紙朱墨,奏章一摞便是半尺厚。

  有宮人叩殿,輕聲稟道:「殿下,翰林院的方學士來遞簿子了。」

  英寡沒有抬頭,只是低應了一聲,右手持筆蘸了下墨,目光仍在眼前攤開的摺子上。

  殿門開了又合,冷風卷著雪沫飛竄進來。

  方懷走過來,將東西擱在案上,便立在一旁候著。

  英寡擱下筆,拿了一冊卷簿拿過來,像平常一樣飛快地翻了翻,便放在一旁,留待夜裡閒時再細看。

  幾冊嘩嘩翻過皆是無恙,可待翻到最下面一冊時,長指卻停在其中某頁,半晌後從裡面抽出了幾張疊得整齊的薄宣。

  他不動聲色地將紙展開,一眼就看見上面那些清秀雋麗而又熟悉的小楷,眉頭不由一緊。

  以孟廷輝之品階,尚不能單獨向上呈寫奏摺,不料她竟會想出這麼個辦法來給他寫東西……可她怎知他會看這些?

  他捏著紙,目光挪向站在一旁的方懷,開口問:「這個你已看過?」

  方懷點頭,「臣次次呈來殿下案前,都要先檢閱一次,因而已經看過。」

  他聲音頓時寒了幾分,「為何要把這個一併呈上來?」

  方懷卻不語,只站定瞭望著他身前案沿。

  英寡慢慢垂眼,眸光逡掃這幾張紙上所寫之言,臉色變得愈發黑了起來,端坐良久,才一把捏碎了這幾張紙,重新持筆蘸墨,在孟廷輝所撰的那冊卷簿上狠狠地寫了幾個字,然後扔了筆,起身下案,邊往外走邊道:「拿回去讓她重寫。」

  殿門被猛地推開,哐當直響。

  方懷見他闊步下階,才一展眉頭,上前去收案上卷簿,就見孟廷輝那一冊其上墨蹟已被朱塗不辨,四個帶了怒氣的大字紅得觸目——

  大膽妄言。

  §29.寒冬(中)

  入夜之後,霜鋪滿階,雪沫凝成薄冰片片,在院前宮燈微芒下愈顯冷魄奪目。

  遠遠望去,秘書省後牆上懸著的那排冰棱好似一段段細小尖刃,夜風凜冽,寒冰觸目及心,只單單望著,就覺那冷意好似要寸寸侵心,叫人無處可躲。

  孟廷輝從翰林院裡出來,身上只裹了件厚襖,緋色官袍下擺一路擦著雪,已是半濕不濕的樣子,一手拎著個碩大的書匣,一手攏著衣口,垂睫看路,快步往外走去。

  橫街北面的內都堂裡尚亮著光,她從朱漆杈子下面哆嗦著走過去,目光不由自主地便望向了那邊——

  紫蟒金銙,入不需下馬,出必得府車,她還須得多少年才能有機會走進那扇竹桃金漆的紅木大門……

  腳下才剛轉過一個小彎,前面便晃過來一盞明閃閃的宮燈。

  她停下,遮袖去看,見是個黃衣舍人,面目眼熟,可卻一時想不出是在哪裡見過。

  那人沖她一揖,「孟大人。」然後側身,手裡宮燈略揚向街角那邊。

  孟廷輝順著那人所指看過去,前面宮磚青冷,上面雪跡斑駁不堪,一輛馬車停在路的盡頭處,車蓋前面細細一根黃錦在夜風裡垂垂飄曳。

  她心下瞬間了然,卻也沒開口說什麼,只是小吸了口冷風,垂了頭朝那馬車走過去。

  舍人走在前面,不著痕跡地將手中宮燈裡的火兒吹了,周遭頓時暗了一片,只有遠處沒滅燈的諸院閣中散來的光線淡淡地照著腳下的路。

  她走到馬車跟前,站定,開口叫:「殿下。」

  厚重的馬車氈簾動了動,被人撩起,車裡面昏暗不已,只能依稀看出他的身形,卻怎麼都看不清他的臉。

  舍人退到一旁候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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