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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四


  上座皇后冷笑道:「好大的口氣。」

  「你倒有幾分驕傲。」齊欣似仍不動怒,淡笑道,「只是看不清自己身份的驕傲未免有些可笑。」

  眾人均覺齊欣好脾氣,也覺得她說的話在理,不禁恥笑這個女子不知天高地厚,竟張口就要千兩黃金,簡直不知死活。

  花無多自然聽出她話外之意,頗為不耐煩地道:「你有什麼話趕快說,有什麼屁趕緊放,我趕時間。」

  齊欣平生從未見過一個女人言語竟這般粗俗,不禁又是一怔,眼中閃過輕蔑,道:「我想問你,你家住何方?姓甚名誰?」

  花無多驀地一笑,道:「就憑你,也配知道?」她雖然仰著頭,目光卻極為輕蔑,齊欣這一生也從未有人這般看過自己,只覺氣怒。

  而後又聽花無多道:「你不必用那般掩不住厭憎的假意憐憫看我,我不屑你的憐憫,更厭惡你的厭憎。你說我與他身份懸殊,配不上他,你憐憫我,但你也好不到哪兒去,你不過是他們爭來搶去的一個籌碼。他們都沒把你當人看,只不過當了件能帶來好處的貨物般爭搶,你還自得其樂,與我相比豈不更加可憐?」

  這句話正好說到了齊欣的痛處,她面色一陣紅一陣白,待看清花無多眼中的輕蔑與憐憫,一刹那竟覺得自己的偽裝仿佛被剝了個乾淨。她沒想到會被一個出身卑微的江湖女子出言羞辱,正欲開口就聽她帶著譏諷繼續說道:「誠如你所說,我出身不如你,美貌不如你,你理所當然嫁給他,他喜歡你勝過喜歡我。」說到此處,花無多聲音已見哽咽,卻仍繼續道:「你的厭憎便更加沒道理,所以,麻煩你收起你那令人噁心的虛情假意,收起你那虛與委蛇的醜惡嘴臉,」她環視四周,而後直直望向齊欣,輕蔑笑道,「也收起你那只有青樓女子討好客人時才會有的矯揉造作。不要讓我覺得我輸在了一個賤人的手裡,讓我覺得不甘且屈辱。」

  一句「賤人」,已全然讓齊欣失去了理智,她何嘗被這般罵過,尤其在這許多人前,一抬手便揮向了花無多,卻在這時突然被人抓住了手腕。一抬頭,她看到門口突然出現的錦衣公子,來人眸若晨星,舉止從容,笑容優雅,此刻望向自己的目光深不見底,似笑非笑中帶著看穿一切的冷靜,令齊欣寒意頓生。

  他放開了齊欣的手腕,淺淺挑起了嘴角,似笑非笑道:「夫人,如此佳時吉日,若錯過了,豈不抱憾終生。她不過是個鄉下野丫頭,沒見過什麼世面,夫人何必在眾目睽睽之下親自出手教訓,失了自己的身份。」

  眾人聽聞花無多一席話都有些震驚,直覺此女子並不簡單,待看到齊欣突然伸手欲打花無多時,亦有些吃驚,原本齊欣溫柔嫻淑懂進退的表像瞬間在許多人眼中破滅。

  尤其公子語,甚至有些憤憤不平,在角落裡躍躍欲出,「她若真敢打無多,我……我……」

  我了半天也沒下文,公子爭受不了,便問道:「你究竟如何?」

  公子語想了半天也沒想出好方法,不禁有些洩氣,這時便聽公子巡接口道:「她若真敢打無多,我就再不承認她是美人,而是醜婦。」

  公子語聞言一下子來了精神,道:「對,是醜婦,我也當她是醜婦。」

  公子誆接口道:「看來齊欣並不似我們所想的那樣溫柔嫻淑,是個需要保護的弱女子。」

  公子紫陽道:「無多說到了她的痛處。」

  公子語卻不以為然道:「無多說得也沒錯,再說,無多為人別人不清楚,我們還不清楚嗎?她又老實又好欺負,為人既重情又俠義,別忘了她曾奮不顧身救過我們所有人的性命。而今要不是真的傷心了,也不會,也不會……」公子語想起當初那一戰,花無多的英勇無畏如今想起仍令他有些盪氣迴腸,眼見當下情景複又一歎道:「而此刻,我們卻眼睜睜地看著她受盡屈辱,躲在一旁不出手相救。」

  眾人黯然。

  公子琪淡淡道:「這也不能怪我們,以我們的身份,在這裡有什麼說話的餘地?就算強出頭去幫她,也只是適得其反,只要她沒受傷就好。」

  公子巡心有不平道:「無多心高氣傲,齊欣此舉太過侮辱無多。」

  公子爭忽道:「我一直很奇怪,無多什麼時候喜歡上修的?」

  眾人聞言,均目露疑惑地望向了公子翌,只因花無多與公子翌的感情最為特殊,畢竟二人曾經同吃同住過,眾人難免浮想聯翩,卻見此刻的公子翌正若有所思地望著突然出現在門口的宋子星。

  今夜出現了太多變故,此來賀喜的多是當朝官宦,亦有當地名門望族,見此情景,均有默契地冷眼旁觀。

  齊欣看著宋子星,微微變了臉色,卻仍嫣然笑道:「不知公子是何許人?」

  來人當下一揖道:「在下,安南將軍宋子星,見過夫人。」

  齊欣面色閃過一絲複雜,道:「宋將軍似乎來遲了些。」

  宋子星笑道:「在下有些事在路上耽擱了,幸好還是趕上了國舅爺與夫人的喜宴,還望夫人海涵。」

  齊欣一笑,雍容華貴道:「宋將軍可能誤會了,我不是想為難她,我只是想知道,她究竟是何人?為什麼來此一而再再而三的口出狂言?」

  聞言,坐在地上的花無多輕輕地笑了起來,似問自己也似問他人,「我是何人?」想到自己的身份,越發不屑冷笑。

  齊欣道:「即便出身貧寒,也有名字姓氏,也有父母高堂,難不成你連這些都沒有嗎?還是有什麼不為人知的苦衷,不好意思當眾說?」其實,在場許多人都不認識花無多,很多人亦都想知道此女子是誰,齊欣話裡有話,聽者有心,早有人想到了出身低微的花無多的所謂苦衷是什麼。自然是見不得人的貧賤出身。

  花無多掙扎著欲起身,卻又被侍衛按壓下去。

  這時只聽齊欣道:「你們暫且退下。」

  侍衛望了一眼上座的劉皇后,見皇后點頭方才鬆開了手。

  花無多搖搖晃晃地站直了身子。望著齊欣,她眼中的不屑更加熾烈,道:「你非要知道我是何人?那我就告訴你,我究竟是誰。」

  她抬起手來,摸到耳後,將面具一點點自臉上揭開,她聽到了驚歎與抽氣聲,她看到了劉皇后眼中的震驚,看到了齊欣的驚詫莫名,看到了在場其他人的難以置信。

  她笑,痛苦和無力蔓延至四肢百骸,緩緩彙聚,變成了悲苦與略帶瘋狂的狂妄。

  她聽見自己顫抖與嘲諷的聲音,一字一句響徹大殿,「我是金陵方家二女,方若兮!」

  ***

  她笑著,劉修這一刻被擊垮的神色盡入眼底,她想笑,卻發現自己已控制不住地蜷縮起了身子,胸口的刺痛令她瑟縮。不經意間,竟與一直凝望著自己的公子翌的目光相遇,她一顫,膽怯得只想到了逃避。

  在眾人尚未從驚詫中恢復過來之前,她一轉身,身形已到了殿外。她忍不住回頭,望向一臉蒼白仿佛失了魂魄的劉修,想起了那句「從此陌路」,眼淚自面頰滑落,她用衣袖揮去,身形一晃,消失在夜色蒼穹。

  人群中的唐夜冷眼旁觀著一切,仿佛發生的這些事他都不感興趣,唯有聽到她最後那句話時,目光驟然一變。

  公子翌的震驚不亞于皇后劉雅,他怔忪地注視大殿中的女子,神色複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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