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江山蓮 | 上頁 下頁 |
一一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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營帳內再次被沉默籠罩,又是好一陣冷場,這回率先打破僵局的是慕容澈——霜鋒般的話語從他削薄的雙唇間湧出:「若是真的……若這一次我沒有猜錯,葉將軍,你打算怎麼辦?」 葉洲極緩、極緩地搖了搖頭,極緩、極緩地回答:「宗主怎麼辦,我便怎麼辦。」 「你還一門心思為她賣命?她嫁給了胡人,她背叛了大齊——你總還是大齊的好男兒吧?」 葉洲漆黑的眼眸深處有微光倏忽一閃;在那瞬間,他又成了戰場上威風八面的殺將了:「不是白蓮負了北齊,是北齊負我白蓮……宗主叫你留下,你便非留下不可——活要留人,死要留屍!」 *** 與此同時,金帳之中,「狼子野心」的匈奴單于紮格爾以手支頭,滿眼困倦,看著自己面前七八位謀臣正在爭論不休。 除了直接由熾蓮閼氏執掌的左翼營之外,阿衍部所有重要人物已盡集於此。他們也知道自己面對的是一個兩難的抉擇,天氣分明已冷,可每個人額間都有汗水,各持己見互不相讓,直爭得面赤耳紅。 ……眼見已過子時,紮格爾實在忍不住了,大大打了個哈欠。 所有人同時停下辯論,同時轉過臉,用各式各樣的怪異眼光望向他們的單于。 紮格爾將那哈欠痛痛快快打完,毫無愧色地回望大家;然後從裡頭尋了個最順眼的:「兀赤叔叔,說了這麼多,您覺得呢?」 兀赤是曾經跟隨紮格爾的父親納蘇爾單于的老臣子,最是穩重——也許穩重得過了分;他拈起自己花白的鬍鬚,小心翼翼答:「老臣覺得……龜茲王的提議很有價值。」 「自然很有價值,」紮格爾將使者帶回來的龜茲王的親筆信捏在兩根手指之間,在半空中晃了晃,「送上門的公主誰不想要?即使公主不夠漂亮,嫁妝也沒人嫌多不是麼?我是想問你們,這也商議了一天兩夜了吧,到底打算怎麼辦?你們不給我拿個主意,我可連玉帳都不敢去了。」 在這些自小相處的心腹們面前,單于向來沒什麼架子,插科打諢都是尋常的。眾人聽他出言調侃,而且是在調侃自己,不約而同笑將起來,方才針鋒相對、劍拔弩張的氣氛蕩然無存了。 「不如……您直接徵詢一下閼氏的意見可好?」另一謀臣大膽建議。 「行了吧!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的心思。你知道閼氏素來『最識大體』的,我去問她的意見,便和逼她答應差不多——然後我自然也沒理由反對了,是不是?」 那謀臣低下頭去,神情頗有些不好意思,顯然是默認了。 這時已有人聽出了弦外之音,直嚇得站起身來,期期艾艾道:「難不成……單于您根本不想……不想娶龜茲公主?」 「當然不想啦,你們以為是什麼啊?」 這……場中所有的將軍所有的謀士面面相覷,全然說不出話來——他不是一直在講什麼「公主」什麼「嫁妝」,怎麼又突然變了卦?大家原以為難點在於怎樣做才能既不傷及娜魯夏閼氏的權威,又能照顧龜茲公主的面子,原來根本就不是那麼回事兒啊! 「一個小國龜茲的公主有什麼了不起?若是北齊、或是南晉的公主,說不定我還會仔細考慮一下;」紮格爾戲謔地笑著,鬆開兩指,讓那封信輕飄飄落地,「這個提議,我打從一開始就沒想著點頭!」 「可是單于……那不成的,龜茲雖無法和北齊南晉相比,在西域也算一方豪強。若是駁了對方送上門來的好情好意,恐怕會大大觸怒龜茲王。咱們剛從花刺子模回來,人困馬乏,正該休養生息,再加上冬天馬上就要到了,此時妄動干戈,大為不智啊!」 「當然不能觸怒龜茲王了,要不然,我叫你們來幹什麼?就是讓你們幫我想一想,怎麼才能既不得罪他,還不用娶那龜茲女?最好嫁妝照樣送過來,咱們不嫌東西多。」 單于話音一落,金帳內登時鴉雀無聲;眾人不禁大眼瞪小眼——原來您是半點虧都不願吃,便宜還想占個精光哪! …… 「……行了,不用你們,我看這麼辦吧,總要有人為了大局犧牲自己嘛,」紮格爾伸手指指某人,輕描淡寫丟過一句話去,「喂,我說,你小子也該娶老婆了吧?」 六七、展眼吊斜暉 夜深了,玉帳中獨臥的熾蓮閼氏卻睡得不安穩。心裡懸著什麼事,便沒辦法痛痛快快陷入黑甜鄉里;身子像是躺在一條飄來蕩去的小船上,只在幻夢與清醒之間浮著,既不下沉,也不上升。 ——然後毫無徵兆,他就來了。 紮格爾對外廂猛然瞪大惺忪睡眼、櫻唇微啟的薩尤裡比了個手勢,小丫頭連忙伸手捂在自己嘴上,拼命點頭。他笑一笑,揮退了女侍,伸手掀開幔帳,踢掉靴子,解衣上床。 夜露沁涼,連帶著他的十指也沁涼起來。紮格爾將雙手夾在腋下暖了又暖,方伸出去,將她攬向自己。 連長安發出低低的、小貓一樣的哼聲,悠長的呼吸變得急促起來。 「原來你沒睡啊……」他的聲音有些訕訕的。 「……剛醒。」她乾巴巴回答。 帳子裡暗影叢生,連長安無聲歎了口氣,在他臂彎間挪了挪身體。果然是習慣了,只覺得他的肩膀,可比什麼樣的枕都要舒服百倍。 「我吵醒你了?」他伸手,將她披散的長髮統統攏向一側,起先床第糾纏間,他常會不小心牽扯她的青絲,疼得她沖他怒目而視……現在這動作早已嫺熟無比。 連長安並沒有答話,只是向他懷內鑽了鑽。 他笑了,像哄孩子似的,一下一下輕拍她的背,眼皮漸漸發沉……她卻忽然開了口,聲音陷在他胸前,朦朦朧朧的,他沒有聽清。 「……你說什麼?」他口齒模糊地問。 陰影之中,她隱約自他懷中抬起頭來,聲音帶著七分故作鎮定,還有三分清晰可辨的醋意:「你打算……什麼時候去龜茲?」 紮格爾的困勁忽然一掃而空,他只想哈哈大笑。好容易才算忍住,「嗯」了半晌,最後不清不楚答道:「快了,就快了……原來你都知道啦……」 連長安聽他語焉不詳,卻顯然沒有半分愧意,心裡愈發堵得慌——幹嘛問呢?幹嘛自找沒趣? 「我困了,想睡了。」她緊咬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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