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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六


  「我以……我的一切立誓!我以我輩信奉的白蓮立誓!」葉洲的話斬釘截鐵。他向兩旁眾人一揮手,命令道:「通通散開!讓路!」

  他的眼睛望著他,他的眼睛也在望著他,雙方對峙良久。紮格爾一甩腕子收起金刀,將「連懷箴」推向一旁——早有白蓮諸子搶上,接住他們的「宗主大人」。包圍著紮格爾的道道目光狠極欲狂,幾乎將他釘成箭靶,但誓言就是誓言,他們都只有暗自磨牙。

  紮格爾扯下半片還算乾淨的衣擺,將兩隻手緊緊包紮起來,然後俯下身,抱起連長安。

  「……等等!」葉洲忽然又開了口。

  紮格爾猛地回頭,眸光似電。

  「等她醒了,跟她說……」

  「說什麼?」

  「蓮生葉生,花葉不離——對她說,為真正的白蓮而死,這是……葉洲的宿命。」

  第三十五章 歸無計

  重雲壓頂,城池將傾,紮格爾懷抱著連長安,奔行在漸漸蘇醒的大街小巷之中。他滿心滿腦都是憤怒,對傷害她的葉洲的憤怒,對沒能保護好她的自己的憤怒。

  「長安……長安……」他反反復複念誦著,幾乎想把這名字嚼碎。

  那一天,在人市上等到她時,他就該帶她走的,他早就該帶她走了。他為什麼不肯聽從巫姬婆婆的勸告,非要揭開那層面紗,直視命運醜陋的臉呢?

  管她是什麼,她是他的長安啊……這就夠了,足夠了。

  寒風凜冽,空氣中撲面而來的都是霜雪的味道,紮格爾拼命地跑著。不知為什麼,他忽然想起了與葉洲初見時,兩個人的對答。

  那時候他們已經找了她一整晚,找遍了整座山谷,依然不見長安的蹤影。紮格爾終於絕望,坐在石頭上呼呼喘氣,忽然抬起頭來,問:「長安……是你的女人嗎?」

  葉洲站在他身邊,雙頰凹陷,眼中滿滿都是血絲。猛然間聽到這個問題,像是被嚇住了,整個人呆若木雞。

  許久,他的答案才遲遲疑疑響起,「她是……我的主人……」

  主人?紮格爾還記得自己當時便笑了起來。連他都看得出,這是毫無疑問的謊話。癡心的眼睛是騙不了人的,所以草原男兒只要喜歡,必定爽快承認。漢人真是奇怪,為什麼不敢說出口呢?這世上沒有什麼比喜歡上一個好女人更值得驕傲的事情了。

  於是他便滿懷驕傲,徑直對葉洲道:「她若不是你的女人,我要定了她——她若是你的女人,我搶定了她!我紮格爾?阿衍很少看上什麼,我一旦看上,絕不會讓給旁人。」

  葉洲淡淡地瞟了他一眼,「你要不起她,放棄吧——沒人能要得起她……她是世上獨一無二的花,凡夫俗子都只配跪在她腳下。」

  「我不管她是什麼花,我只知道,她是個很好很好的姑娘。她有膽子,有腦子,有骨頭,我喜歡!這一生也不見得會找到第二個長安了,我決不放棄!你想跪你自己去跪,我會和她並肩站在一起!」

  葉洲猛地回頭,因憤怒而失去了理智。他向紮格爾大聲吼道:「我能為她死,你能嗎?我能給她我的命,你能給她什麼?你憑什麼說喜歡!」

  ……回憶在空中四散飄飛,紮格爾將懷內女子冰冷的面頰貼在自己滾燙的臉上,手臂抱得更緊了。他低聲對連長安道:「勇敢點兒,長安!我喜歡你,我不要你死,我也不會死,我要我們兩個都活得好好的。我會和你在一起,攜手達成所有願望,得到我們兩個人想要的一切——所以……再勇敢一點兒!」

  再堅持一下——等穿過這條窄巷,前面就是麒麟堂。

  「葉校尉,他們進了麒麟堂之後,再也沒有出來。」單膝跪地的白蓮什長楊赫沉聲回稟,語氣一頓,又道,「不過……」

  「不過什麼?但說無妨。」葉洲此刻站在一間陋室之中,正從敞開的窗戶遙望遠方。

  「屬下離去之時,麒麟堂後院忽然升起了兩道狼煙……」

  「……狼煙?」葉洲著實吃了一驚。

  「是,顏色漆黑,風吹不散,是烽火臺上傳信用的狼煙無疑。」

  楊赫為人極穩妥,從不會信口雌黃,他說是狼煙,那至少也有八分真了。葉洲暗自盤桓,良久,方點點頭,「我知道了。這些事……都不必告訴宗主。」

  楊赫抬起頭來,目光灼灼,忽然道:「旗主為她死了。」

  葉洲猛地回身,嗓子仿佛被人掐住。

  「那個身上有……奇怪蓮印的女子,彭旗主為了保護她,死了——葉校尉,為什麼?她是誰?您曾說過她是宗主的……」

  葉洲但覺胸中抽痛,他攥緊手心,一字一頓道:「我們的宗主此刻就睡在隔壁,你記住這一點就夠了。」

  楊赫垂下頭,行禮離去,自始至終一言不發。

  葉洲轉過身子,默默矗立,視線依然遙望天邊,仿佛出了神。不知過了多長時間,屋外忽然一陣喧鬧,有人奔至近前,隔著門喊道:「葉校尉,宗主醒了,宗主傳喚您!」

  麒麟堂後院的空地中,兩道漆黑煙柱正騰空而起,紮格爾站在一旁,手中捏著火石,滿面肅然。

  風是有些大,但車黎叔叔、兀赤叔叔、呼屣圖叔叔,你們一定看得到紮格爾的召喚的,是吧?

  預言實現,我已找到了我的命運。我這就離開,帶著我的「花」回草原。

  背後響起了腳步聲,紮格爾轉身,但見一名滿臉麻點的青衣童子正向自己跑來,邊跑邊比畫著手勢——這是郎中陳靜的貼身藥童,是個啞子。

  「找我?長安醒了?」紮格爾忙問。

  那童子先點頭,後搖頭,慌忙又點頭,也不知究竟是什麼意思。

  紮格爾懶得和他囉唆,一跺腳,朝著內廳的方向便奔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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