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江山蓮 | 上頁 下頁
五五


  女子面色大變,刹那間皮膚煞白如紙,「連懷箴」的容貌又轉了回來。這一次她連近在咫尺的刀鋒也不顧了,發狂一樣大聲吼叫:「殺了她!全都給我上,先殺了那妖女!」

  ……懷箴……懷箴……懷箴——我終於找到了你!

  這個念頭在葉洲的腦海中瘋狂地迴響著。他已找到了她,他已尋回了自己失去的所有美好歲月,一瞬間仿佛光陰倒轉,他又回到兒時無憂無慮的日子——習文、學武、替軍中的成年士兵擦拭長劍清洗鎧甲。總是雞鳴即起午夜方歇,每一天都榨幹自己所有的精力,腦袋一沾上枕頭,立刻香夢沉酣。

  他原以為人生會永遠如此——永遠如此可有多好?若真的能挽回已逝的過去,他甘心用自己所有的「現在」與「未來」去交換。

  他真傻,簡直傻得可笑……他竟然以為她死了。

  葉洲緩緩收緊雙手,掌心下有什麼東西在強烈地掙扎,有序地律動著——仿佛他愛著她的那顆心。

  這是什麼?頭腦深處有一個微弱的聲音在問,還有其他的聲音在遠方不住地呼喚他的名字,在喊:「住手!這是……」

  這是……什麼呢?風聲太大,他聽不清。

  管他是什麼,重要的是懷箴回來了,她終於回來了啊!

  葉洲驟然使力,幾乎想把掌心中的活物生生壓碎。卻在這個瞬間,眼前忽然浮現出一個清冷秀致的影子,昂首站立,傲色無雙。

  ——懷箴!他的胸口瞬間被欣喜填滿。

  「我不是連懷箴,」那影子輕輕回答,「我是……連長安。」

  白蓮諸子見「宗主」身陷敵手,還受了傷,心中的驚駭憤怒自然無需言表。可又投鼠忌器不敢輕舉妄動,早就急得如同熱鍋上的螞蟻。他們離得遠,「連懷箴」臉上的細微異狀自然瞧不清楚,此刻見「白蓮宗主」怒吼出聲,雖忌憚著紮格爾,終究還是長久以來養成的令行禁止的積習占了上風。眾人再不遲疑,紛紛向被葉洲扼住喉嚨的連長安撲去。但見一片刀光劍影,紮格爾剛剛撂下的「碎屍萬段」的狠話,眼看就要以彼之道還施彼身了。

  千鈞一髮之時,只聽怦然巨響,葉洲已倒飛出去——方才他用肉掌去奪連長安手中的短刀,手上纏著的布條連帶皮肉一齊割破,這一下紫血四濺,空氣中的香氣濃郁得幾乎令人窒息。

  白蓮眾人面面相覷。這架勢,十足十像是內力相抗,弱勢的一方被擊退——但弱勢的一方,又怎麼可能是葉校尉?葉洲被震開數步,那「妖女」則委頓在地,仿佛已然死去。

  當即有人匆忙上前,將葉洲扶起,觸手但覺黏滑濕漉,再一看血色紫黑,忙驚叫著問:「葉校尉,你中毒了?那妖女會下毒!」

  這一聲「下毒」喊出來,剛想持刀上前補一記的白蓮諸子們,暗自提防有詐,倒不約而同地停住了腳步。

  「長安!」唯有紮格爾痛呼失聲。他一把拎起「連懷箴」的衣領,刀尖堪堪抵在她吹彈可破的芳頰上,嗓音低沉陰冷,幾乎如同此刻籠罩在眾人頭頂的天空,「叫他們滾!我數一聲,他們不退,我就在你臉上劃一刀!不信你就試試看!」

  滿院子的人全都愣住了,他們木然地立在當地,顫抖的手提著兵刃,發紅的眼睛死死地烙在他們的「宗主」身上——紮格爾連拉帶拽,像拖著一口麻袋般拖著「連懷箴」,一步一步向倒在地上的連長安挪過去。

  「白蓮宗主」脖頸間架著兵刃,少了一邊耳朵,頰上還有兩道長長的、交錯的刀口,滿臉都是血。此刻她全然嚇傻了,目光僵直,毫不掙扎,手腳軟軟垂落。

  紮格爾終於挪到了連長安跟前,他真的很想放開手裡的累贅,撲上去將她緊緊地抱在懷裡。可他不能那樣做——四周都是虎視眈眈的凶獸,他明白,他們一旦沒了憑藉,立刻會被這些傢伙千刀萬剮。

  「長安……」他垂頭再喚一聲,幾近哽咽,簡直心如刀割——那纖秀的身子就倒在他腳下,胸口竟不起伏,難道真的……斷氣了?

  紮格爾轉頭望向自己的俘虜,猛然間目露凶光。他手上加勁,眼見「連懷箴」的人頭便要落地。冷不防,身後響起了一個渾厚的聲音:「住手!」

  空氣中都是馨香,葉洲正從滿地紫血中,踉蹌著爬起身來。

  「閉嘴!」紮格爾臉色如鐵、緊咬鋼牙,與平日裡那個開朗爽直、滿面笑容的青年判若兩人。他的聲音幾乎像是某種嗜血怪獸的怒吼,「你們都要死,誰都活不成!」

  「你先……住手……」葉洲揮開想攙扶自己的同袍,但覺胸肋間針刺般痛,連開口講話都覺得艱難——在她體內竟有這麼磅礴的內息,而且……反震之力比之前更為可怕。為什麼從來沒有人發現?這個曾有著「廢物」之名的女子,也許比之前一代又一代生著明晰蓮印的嫡系都要強,比所有人的想像加起來……還要更加難以想像。

  他的目光投射過去,但見紫色的血濺了她滿身,從脖頸到前襟,蜿蜒而下一道黯色的線……胸口看似全無起伏。可葉洲知道,那不過是因為她又進入了龜息狀態,開始自我療傷,呼吸與心跳都比常人減緩了許多倍而已。

  為什麼從來沒有人發現?她是這世上從沒有出現過的獨一無二的白蓮……

  最後的白蓮……

  「……她沒有大礙,」葉洲說,語氣停頓片刻,又續道,「放開你手中的女子,帶長安走,現在就走!」

  「葉校尉,不可!」身後不知是哪位白蓮之子,焦急地反駁,「宗主要他們的命!」

  「此刻宗主在他手上,難道你有更好的辦法?」葉洲厲聲反問。

  果不其然,再無聲息。

  「我不信你!」紮格爾冷冷道,將掌中金刀握得更緊,「我再不會信你!在山谷中你分明對我說,長安是你的主人,你會為她死——而你卻聽從別人的命令,你想殺了她!」

  「快帶她走!」葉洲實在不願分辯,他也無法分辯,更不能分辯,他只有不住地催促,「拿衣裳包住手,千萬別讓她身上的紫血碰到你的傷口,等毒血幹了,去為她找個大夫。然後……等過了明晚……」

  葉洲忽然住了口,紮格爾也不再說話,只是用炯炯的目光注視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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