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江山蓮 | 上頁 下頁
五二


  便在這時,數道厲聲破空襲來,仿佛不發光的流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向圈中女子飛去。連長安依然身陷魔怔,不躲不閃。眼看這歹毒的暗器便要穿胸而過,十萬火急的當口一個老邁衰朽的身影縱身撲上,正擋在連長安面前。

  空氣中砰砰巨響,煙霧彌漫,滿是刺鼻的硫黃氣味。眾人的驚呼裡,兩道人影從天而降,一個高聲喊著:「長安!」徑向煙霧中撲去;另一個則直接沖進人堆,緊接著便傳來了拳腳相搏的叱吒之聲。

  白蓮諸子大駭,一時之間喊的喊叫的叫,卻是誰也弄不清究竟發生了什麼事。許久之後,終於等到煙霧散盡塵埃落定,眾人這才看到那女子遍體蓮花盡數熄滅,正被一個高鼻深目的青年抱在懷中——在她腳下是大片血泊,彭旗主倒在那裡,胸前盡皆血肉模糊。

  什長楊赫驚叫道:「旗主!」快步沖上前,伸手去探脈息,未及,虎目中已隱隱含淚。老旗主彭南陽年事已高,從玉京拼死逃出時便耗幹了舊日打好的底子,早就如風中殘燭。這一下胸口被數枚雷火彈結結實實地炸開,再也撐不住,已然斷了氣。

  楊什長慘然呼號,聲音淒烈,當真是聞者心酸——他自進了白蓮軍便跟隨彭南陽,自來視之如師如父,這一劇變突生,天人永隔,幾乎痛得喘不過氣來。

  是誰?仇人究竟是誰?!

  心念如同電閃,楊赫忍痛拋下彭旗主的屍身,分開人群向打鬥酣處沖去。在那裡,一男一女兩道黑影正戰成一團。

  在場眾人都曾是白蓮軍中的一員,只兩三眼便瞧出此二人用的都是正宗白蓮功夫,並且修為不凡。一個修頸纖腰翩若驚鴻,一個豪邁矯健宛若游龍,你來我往見招拆招,鬥得極是精彩好看。

  不知是誰當先認出了戰團中的男子,叫道:「葉校尉,是葉校尉!葉校尉還活著!」聲音裡滿滿都是驚喜。隨即,另一人的身份也被識破——這次的呼聲中卻充滿了疑惑與恐懼,講話的人渾身劇顫,幾乎咬到自己的舌頭,「天哪!竟是……是盛蓮將軍!是宗主大人!」

  第三十三章 抬望眼

  「長安?長安!」

  任憑場面如何緊張膠著,眾人如何驚慌失措,在從簷後飛撲而下的紮格爾眼裡,這世上只有一人,重要的唯她一人。

  他不斷地喚著她的名字,用袖擺小心翼翼地替她揩去臉上的血污——奇怪的是,血跡下不見絲毫傷口,只是半邊臉上的焦黃浮腫不翼而飛,露出晶瑩如玉的肌膚。

  「長安——」他將她摟得更緊,心中越發鈍痛。其實他與葉洲早在連長安攀上麒麟堂矮牆之時便趕到了,看著她騎虎難下的樣子,紮格爾還曾在暗處偷偷笑到肚疼。

  他的確是存著私心的,在那個山谷中的夜晚,當葉洲幾乎一刀剁掉他的頭的時候,他就意識到,自己瞧上的這個女子絕非尋常人物。他喜歡她,可是她分明在躲著他——他實在很想知道她的秘密。

  只是,他終究沒有想到,竟會這樣……

  即使是長城外的蠻族,也曾經聽過那首膾炙人口的歌謠:「紅蓮花,白蓮花,今夜花開到誰家?」

  他大睜雙目,眼睫一瞬也不瞬——巫姬婆婆,這就是您說的紮格爾?阿衍的「命運」嗎?

  一聲細弱慘叫傳入耳裡,場內拼鬥的兩人終於分出了勝負。葉洲揮右手格住黑衣女子劈來的拳風,緊接著左掌急速劃過半個圈子,正擊在她的腰側——這兩下身形利落毫無凝滯,宛若行雲流水。而那女子吃了這看似輕描淡寫的一掌,竟生生斜飛出去,跌落在塵土中,噗一聲吐出一口血來。

  葉洲邁著方步緩緩向她踱去,語帶肅殺,「說!你是誰?」

  圍觀的白蓮諸子中終於有人反應過來,侍劍歐陽岫急呼一聲:「葉校尉住手!這是宗主大人!」

  葉洲聞聲停下腳步,身形穩如山嶽,他從上到下仔細端詳這個幕離遮面、遍體黑衣的女子,許久,鄭而重之地搖了搖頭。

  「她不是副統領。」葉洲斷言。

  她當然不是連懷箴。若……連懷箴還活著,她絕不會如此這般鬼鬼祟祟。她從來目的明確一針見血,犀利得如同刀鋒一般……帷幄天下,算計人心,她可有多麼擅長多麼自信啊……

  若連懷箴還活著……她絕不會輸給我,她一定會……先來找我的。

  真可笑,只不過是個無聊臆想罷了,自己卻險些脆弱得墮下淚來……

  聽到這個答案,歐陽岫呆住。葉校尉對宗主的欽慕之情,在軍中即使稱不上人盡皆知,也差不了許多,論及一片忠心乃至癡心,沒有誰能與他相提並論。既然他說不是,那八成就真的不是了……可,這女子若不是宗主,誰才是?

  歐陽岫這樣想,柳城楊赫當然也是這樣想的,一時間,眾人的目光通通集中在葉校尉身上。

  葉洲卻將面前這委頓在地嘔血不止的女子棄之不顧,反而轉過身,向人群中走去。如同利劍劈開海水,白蓮諸子們不自覺地向後退讓,他一直走到昏迷不醒的連長安身前,忽然屈膝跪倒,深深垂下頭,「宗主在上,屬下葉洲護衛來遲,萬死之罪!」

  眾皆大嘩。這女子雖頗有些妖異之處,但……她似乎並不會武功,她連楊什長的掌握都掙脫不出,她怎麼可能是技冠群雄當世無匹的盛蓮將軍?

  還是快人快語性如烈火的歐陽岫開門見山,直接問出了眾人心中的疑惑,「葉校尉,你說她是……盛蓮將軍?」

  葉洲雙肩一僵,並不起身,仿佛斟酌良久,方回答:「你們難道沒有看到那活的蓮印?她當然是……白蓮宗主。」

  「那她現在這樣子……我是說……宗主她怎麼了?」

  葉洲搖頭,「我也瞧不出……不過,很像是當年老宗主嘗試使動白蓮秘術時的光景,一度力竭昏迷。記得那時還是我們三校尉以及……以及副統領替他護的法……」

  那時我剛剛肩負校尉之職,少年得志意氣風發。誰料到兩年後彭泰禮彭大哥便死在南晉戰場上,緊接著三年後的今天,何隱何大哥成了叛逆,而那年正當豆蔻韶華的連懷箴更是已經……如今,只剩下我……

  葉洲的目光落在紮格爾懷中那張半面焦黃、半面雪白的詭異面孔上,錚錚鐵骨的漢子,幾乎眼波如水。

  只剩下我……我和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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