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江山蓮 | 上頁 下頁 |
四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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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你沒看錯。曾經駙馬府的小姐,曾經兩儀宮的皇后,就這麼將裙子卷在腰間,手足並用懸吊在麒麟堂的東牆頭。上不接天,下不著地,勢成騎虎,左右為難。 看來真的是低估了這種「體力活」,連長安唯有苦笑。儘管這牆遠稱不上「高聳入雲」,儘管她的身體遠比往日強健許多,儘管她已鉚足全力……可就是差著那麼一口氣!她無力相繼卻又不肯放手,但覺指尖一點兒一點兒向下滑,身子越來越沉重……忽然指下一空,腦中已知不好,幾乎都要驚叫出聲。卻在這當口一股勁風忽然托著她向上,仿佛騰雲駕霧……連長安再睜開眼時,人正伏在青石路面上呼呼喘氣,高牆已在身後。 空氣中隱有一縷若有若無的幽香。 她驚魂甫定,站起身來左顧右盼,不出所料,四下並無旁人。連長安輕咬嘴唇,抬頭望望星子,但見北辰璀璨,正在頭頂。既已辨明瞭方向,她便再不遲疑,隱身在牆壁的陰影下,輾轉向東而去。 龍城是邊塞,夜晚自當宵禁,按理說四處都該有巡邏的兵卒。也不知是連長安運氣特別好,還是天將破曉,兵士們都抽空躲懶尋地打瞌睡去了,她一路向東奔行,未曾撞到半個人影。 但見四周的房屋越來越窄小窘迫,道路也越來越坑窪不平,終於,一點兒鬼火般的白光在她眼前亮起,飄飄忽忽向北方飛去,連長安微一猶豫隨即跟上,心存警覺,腳下不停。 約莫走了半頓飯工夫,不遠處隱約可見點滴星火。此處已是龍城的東北隅,東北為鬼門,故而鮮有人居住,甚是荒蕪。唯關帝老爺一身正氣,可鎮壓諸邪,是以龍城的神威遠鎮天尊關聖帝君廟便築在此處。 這廟名字雖堂皇,其實規模並不大,只是個屋頂特別高些的等閒二進小院罷了。連長安滿腹狐疑,不敢貿然進入,左看右看,目光最終又落在院牆上,不由得長歎一聲。 「這個倒低些,何況一回生二回熟……」她暗自尋思著,這般一想竟忍不住笑了。 自己是改變了吧?一定是改變了。明明有那麼多疑惑,那麼多繁難,腦中千頭萬緒糾結不清,可竟然……竟然也學會苦中作樂了?她果真已不是當初駙馬府屋簷下患得患失的小丫頭,愛過,錯過,得到,失去……不知不覺間,逝者如斯,她再也找不回那時的自己。 是啊,走上了這條路,就再也不能回頭。 院子裡果然熱鬧,至少有二三十人聚在一起正竊竊爭論著什麼,但聞一片嗡嗡亂響,夾著陣陣咳嗽,模糊不清。這拂曉的關帝廟前,熱鬧得猶如大市場。 她的運氣委實不錯,距廟門不遠有株兩三人方能合抱的古槐,樹旁恰是段經久失修的殘牆,枯枝掩映月影婆娑,正是極佳的藏身處。連長安戰戰兢兢地攀上牆頭,靠著樹幹,努力傾聽。她的耐心不差,在沒有聽出端倪之前,她並不怕等。 還好,沒過多久,院子裡便傳來一個蒼老沙啞的聲音,「各位肅靜,時候已到了。」 他一發話,爭論聲立刻止歇,牆頭的連長安更是大氣也不敢出。好一會兒,方有另一人稟道:「彭旗主,各處已安排妥當,只等副統領駕臨。」 「什麼副統領?」這次是個女人的聲音,一聽聲音便知氣性極大,不好相與,「盛蓮將軍分明是咱們第二十七代白蓮宗主,柳祭酒,你可要慎言。」 「歐陽侍劍,一個稱呼罷了,這不過是末節。」 「什麼末節?盛蓮將軍便是宗主,你不服嗎?」 「歐陽侍劍此言差矣。老宗主故去,我等全都親眼所見。除了盛蓮將軍,難道還能尊旁人為宗主不成?」 「那可不一定,」女子冷笑道,「這個定然要說個清楚明白才好,那慕容小兒不是才封了……」 「……夠了!」最先開口的彭旗主斷然呵斥,「歐陽侍劍你素來快人快語,大家往常也讓你三分,可如今這般境地,哪裡是你一逞口舌之快的時候?老夫相信,今日到此地來的,自然都是心甘情願要奉盛蓮將軍為宗主的真正的白蓮子弟——否則大可以與何隱那無恥狗賊同流合污,早謀功名富貴去!」 這聲音雖沙啞老邁,卻滿是浩然氣概,那本爭吵不休的歐陽侍劍與柳祭酒登時住了口,片刻,齊齊道:「彭旗主教訓的是,歐陽岫(柳城)知道錯了……」 這些人的嗓音依然很低,依然小心翼翼,即便火氣上躥,也一直壓抑著不敢稍有放縱。可他們只三四個人輪番說著話,寂寂暗夜裡便不難分辨。連長安全神貫注傾聽良久,這一字一句傳入耳中,聲聲都如驚雷。 別人不知,她卻是自小耳濡目染的。白蓮軍三千子弟,分為內三旗及外三旗,每旗各有「旗主」,統領「伍長」、「什長」及「百夫長」三級兵官。至於其他「侍劍」、「奉劍」、「祭劍」、「侍酒」、「奉酒」、「祭酒」、「侍書」、「奉書」、「祭書」九種,則是不在這六旗之列的各級文職……這些名號,素來不為外人道也,他們果然都是白蓮之子——難道真的有人可以同時控制十數隻血鳶,借此找到這龍城方圓百里所有的白蓮嗎? 她正驚疑不定,黑暗裡忽然有一個滿是戾氣的女音響起,寡淡清冷,宛如弦上松風,「彭南陽,你老雖老,倒還中用。」 這個聲音鑽入耳孔,刹那間連長安仿佛被尖針狠刺了一下,險些把持不住從牆頭倒翻下去……而院中眾人立刻一片轟然,不約而同地俯身拜倒,有幾個聲音更是激動地險些哭將出來,「宗主!叩見宗主!」 回答他們的是一聲冷哼,好半晌,那刀鋒般的聲音才再一次響起,「還有這麼些人記得我,倒也難得……」 鎮靜!鎮定!鎮定!連長安抵死咬緊嘴唇,拼命告誡自己:你在胡思亂想什麼?連懷箴分明已死,你可是親眼瞧見的啊! 她連隱蔽身形都顧不得了,努力直起身伏在牆頭張望。這姿勢實在耗費氣力,難得持久,身子漸漸不聽使喚,支撐的兩條手臂隱隱發麻……終於,她還是趕在摔落之前找到了那個說話之人——身形高挑,儀態優雅,正婷婷站在斜對面的飛簷上,一陣風吹過,衣袂與頭上的幕離同時在月光下飄飛,翩翩然宛若仙人。 她是假的!連長安幾乎在瞬間便斷定了,一顆高懸的心緩緩落了下來——驕傲如連懷箴,自負如連懷箴,行走在暗夜裡決不會如平庸的夜賊般身穿玄色衣裳,更不會用幕離遮住自己傾國傾城的容顏……聲音很像,但她不是她…… 可是……若不是她,怎能使得出血鳶之術呢? 「……我已探得,周遭三府抓獲的白蓮之子皆已解至龍城,此時此刻便身在廷獄之中。」那女子道,「汝等聽我調遣,埋伏各處,互通消息,以白蓮記認聯絡,不出數日,定救他們於水火……」 「這……宗主……」腳下跪拜之人中忽有誰開了口。 那女子被人無端打斷,頗為惱恨,想要發作卻又忍下,口中吐出一個冷硬的字,「說!」 「屬下斗膽多嘴,如今不比往日,大夥的性命都在刀尖上,自然要謹慎再謹慎……自何隱那狗賊叛逆之後,這白蓮記認恐怕……恐怕反而會暴露行跡。廷尉府能人異士不少,屬下就擔心……」 「柳城!你素來膽小如鼠,果然怕了?」 「宗主,屬下絕對不敢!只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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