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江山蓮 | 上頁 下頁 |
四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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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買賣」馬上那廷尉顯然是做熟了的。先揮著醋缽大的拳頭,朝著連長安的腹部狠狠來一記,然後,便將她當成口破布袋,打橫馱在馬鞍前。 當然,撥馬回轉之時,耀武揚威也是不能忘的。廷尉大人一巴掌拍在連長安臀上,哈哈大笑,「識趣些!否則老子就地辦了你!」 這處秘密榷場少說也用了兩三年,胡漢之間生意往來,半數都要牽扯到牛羊馬匹,牲口欄都是現成的。當初搭建的時候就很下了番工夫,之後各個商隊到來使用,更免不了修葺加固,是以那圍欄的木柱,最細的也有碗口粗。 此刻,廷尉府抓來的女人們便被依次綁在這些木柱上,一個個衣衫淩亂、血跡斑斑。 「……真沒料到,在咱們大齊的地界,竟有這麼多胡狗。」負責看守的五名廷尉之中,身量低矮、形容猥瑣的一個開了口。 「那不正好?」另一個人道,「反正上頭也不會仔細去瞧那些血葫蘆。真是胡狗,要殺要賣,可省了許多麻煩呢!」 「那倒是,」當先那人一邊搓著手,一邊嘿嘿笑,「可惜都五大三粗的,沒一個長得順眼。」 「呸!」他的同伴啐道,「真長得好了,你還能娶回去當老婆不成?」 今夜之事,沒啥風險報酬又不菲,絕對是天上掉下來的餡餅,難得的上上美差。只可惜自己沒能撈到「衝鋒陷陣」的肥缺,未免有些美中不足。雖說是大家均分見者有份,可天知道那些渾球兒趁著黑趁著亂撈了多少好處進自己懷裡,可憐他們只能分到人家篩過一遍的殘羹剩飯——五人心中如此打著鼓,時不時閑磕兩句牙。誰也沒有預感到,危機就在眼前了。 空氣中隱有不可見的遊絲飄來,廷尉們全未發覺,可他們所乘的馬匹卻齊齊豎起了耳朵。與此同時,欄內圈著的數十匹馬一起鼓噪起來,原本溫順的牲畜通通仰起頸子,鬢毛乍起,以蹄刨地,長鳴短嘶不休。 廷尉們這才瞧出異狀,待要分頭查看,卻驚覺連自己的坐騎都不怎麼聽使喚了。被縛在木樁上的胡人們本來個個垂頭喪氣,此時全都歡呼起來,不斷用胡語叫著「紮格爾」「阿克達」「紮格爾」「阿克達」……顯然都已猜到,是救星來了。 但見一匹鞍轡俱全的戰馬忽然自黑暗中狂奔而來,眾廷尉認得那是自家的馬匹,可是又不見馬上的騎手,個個面面相覷,一時之間倒也拿不出什麼辦法應對。 就在這轉瞬之間,那戰馬已奔到圍欄前,卻見馬腹下黑影晃動,白光一閃,圍欄上的木栓已被砍為幾片——欄內的馬群仿佛一股滔天巨浪,從那缺口中猛衝出來。 五名廷尉通通傻了眼,可此時亡羊補牢已然來不及。真真是脫韁的野馬,個個都像瘋了一般朝他們奔來。這些人幾曾見過如此奇事?腦子裡不由自主地怪力亂神,當即自己把自己嚇了個魂不附體,再不敢耽擱,兜轉馬頭慌不擇路逃命去。 其中個子最矮的那個想是當真嚇狠了,再加上胯下坐騎忽然暴躁,變得極難駕馭。他稍一不留神,便從馬背上直跌下去,瞬間就被趕過來的馬群踐踏如泥。 那匹忽然出現引發大亂的黑色戰馬漸漸放緩了步子,順著圍欄優哉遊哉地踱到一群俘虜之中。婦孺們眼睜睜地瞧見從馬肚子下頭鑽出一個滿臉是血、敵方打扮的人,起先還被嚇了一大跳。不過很快地便認出這是紮格爾,知道自己得救了,於是又哭又笑,個個興奮不已。 紮格爾揮刀,先割斷離他最近的額侖娘身上的繩子,又沖她一笑,齒縫間有金屬的光輝閃爍,原來是只貌不驚人卻靈驗至極的訓馬哨。 有大群「瘋馬」橫衝直撞,再加上紮格爾「改頭換面」大肆渾水摸魚,廷尉府費盡心機培養的精銳馬隊頓時不堪一擊。 他一面殺敵,一面四處尋找商隊的其他成員。忽有蹄聲淩亂自山坳深處疾奔而來,卻是匹不肥不瘦的棗紅色駑馬——它沒怎麼經過馴教,雖然能聽見紮格爾口中哨子發出的特別的響聲,卻不懂那是什麼意思,自然也不知道該怎麼辦。它湊在紮格爾所乘的黑色戰馬旁邊,仿佛為一個新鮮的遊戲而興奮不已的小孩子,不住地跑前跑後,噴著響鼻。 紮格爾見到這「不合時宜」的傢伙,忍不住笑了。是啊,這是她的馬。就是因為它太調皮不甘寂寞,才險些傷害了自己的主人,才讓他……找到了他心愛的花。 說起來,還是他的錯,若不是自己帶走了這傢伙,他的鮮花也用不著徒步走上一天一夜……說起來,他還欠她一匹馬呢…… 一股暖流瞬間淌過紮格爾的胸膛,「我會送你一匹好馬。」他喃喃自語,唇邊帶有奧妙微笑,「我會把整片草原上最好的馬送給你……」 他正沉浸在自己對未來的美麗幻想中,冷不防突然看見一匹雄健的駿馬從不遠處飛奔而過——馬鞍前似乎擔著什麼人。漏網之魚!紮格爾不假思索便追了過去,沒想到漢人裡也有騎術不俗的傢伙,在他的哨聲影響下,依然還能穩穩控住馬匹向前疾馳。 紮格爾漸漸追近,漸漸覺得不妙。那馬上的俘虜顯然是個女子,一頭青絲散亂,在夜風裡飄飛。只是……只是她為什麼竟有一點點像常安?她不是應該躲在那裡,安安穩穩地等他回去的嗎? 情勢不明,紮格爾的手心隱隱鑽出汗水,再不敢貿然放箭。如此風馳電掣之間,稍有不慎跌落下來,弄不好便是一條人命。他越看越覺得像,越看越覺得膽戰心驚,忽然,前頭的馬不知踏到了什麼,前膝一軟,忽然踉蹌,那生死不知的女人在馬背上顛了一下,懷裡露出半角瑩白如雪的毛皮。 再無疑問,紮格爾關心則亂,不禁大叫一聲:「常安——」 那自忖運氣極好抓到了這等「好貨」的廷尉眼看情勢不妙,正在倉皇逃竄。他本以為身後跟著的是自己的同道,此時聽見叫喚,這才反應過來,直嚇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他各樣武藝都平平,只一個騎術堪稱出類拔萃,此刻為了保全性命,真的是連看家的本事都拿了出來,拼命鞭打胯下馬匹,漸漸與身後的追兵拉開了距離。 紮格爾既然認出了連長安,哪裡還肯放他走?不住地高聲呼喚著她的名字,也是一陣快馬加鞭。可倉促之間他竟忘了關鍵的一點,自己騎的這匹馬並非他精心調養的,只不過是剛剛從別人那裡搶來的,靠著他驚人的馭術方能指揮如意。也就是說,此馬與他並不親近,甚至對他懷有惡感,純粹只是迫於他的手段,才肯讓他乘騎,再加上馴馬哨那「刺耳」的聲音持續不斷的刺激,早就超出了馬匹的承受能力。此刻他的一頓鞭子,終於成為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馬非但不加力狂奔,反而猛然駐足,忽地立起來,口中噴出大量白色的飛沫。 紮格爾被這匹發狂的畜生重重地摔在地上——幸好他的反應足夠快,趁勢就地一滾,除了衣裳被掛破了幾處,並沒有什麼大礙。只可惜馱著連長安的那匹馬,早已絕塵而去,再也蹤影難尋。 紮格爾惱恨地拼命以拳擂地,指甲幾乎掐進手心……卻在此時,忽然自左近的樹叢中,飛出一道雪亮刀光,劃出半個彎月般的圓弧向他疾斬而來。 這已是他今天晚上第二次遇襲,只不過比起這一招的雷霆之威,連長安那全力一刺就像是小孩子的把戲了——莫說抗衡,就是閃避他也全然無能為力。在這驚天一擊面前,似乎所有的反應都變得遲鈍,所有的動作都變得凝澀,甚至連空氣也變得濕漉漉黏糊糊的,仿佛透明的血…… 紮格爾只覺頸後一涼,一線銳物已架上了他的脖子,刹那間殺氣四溢激蕩縱橫,刺得他皮膚上的寒毛根根高聳。 「你剛才叫了什麼?」腦後有人開口,話音比刀鋒還要凜冽。 紮格爾會的著實不少,可從小到大唯獨學不懂低頭服軟。他反將脖子硬挺起來,問:「你是誰?」 一股明白無誤的大力壓著刀鋒向下,「老實回答!你不要命了?你剛才叫了……長安是吧?她人呢?你們抓到她了?」 紮格爾此時已聽出,這刺客話裡滿滿都是無法掩飾的關切,心口不禁一揪,頓生狐疑,再次追問道:「你到底是誰?」 身後那人冷哼一聲,冷冷道:「明知故問,你們不是追了我三天四夜了嗎?」 宣佑二年十一月二十四日,從平明到晌午,紮格爾和葉洲反反復複搜過了整座山谷的每一寸土地,最終僅僅找到一塊成色極好、就是當貢品進上也綽綽有餘的極品雪豹皮——只可惜,那豹皮的大半已被血染成殷紅,在日光下觸目驚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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