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江山蓮 | 上頁 下頁 |
一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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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次,輪到連懷箴呆住。 謀略暫不論,那是一時半刻沒辦法比的。只說宣佑帝的武藝,其實倒是下過苦功,在普通人裡也算是個高手。可天下人都知道,連家根本不普通,何況是當代白蓮翹楚、武學奇才的盛蓮將軍?慕容澈能在她手下走上三五招,已經算不錯了——未比先輸一半,哪有勝算?難道萬歲真的喝昏了頭不成? 連懷箴咬牙道:「末將自幼所學,乃領兵打仗的微末伎倆,比起陛下的帝王之術,全然不值一提。末將甘願認輸。」 連鉉在一旁聽著,不住地點頭。眨眼工夫能說出這樣顧全大體的話來,女兒果然長大了,他甚是欣慰。 誰料,宣佑帝竟不肯借機下臺,反而不依不饒起來。他笑容不變,只眼底透出鋒芒,悠悠閑閑道:「本朝太祖武皇帝亦是弓馬得天下,武道乃是我大齊立國之本。待南方戰端一起,朕也有意御駕親征——怎的?領兵打仗之人都能窺伺帝位,誰規定心懷帝王之術,便不能領兵打仗呢?」 連懷箴睜大雙眼,徹底無話可說。連鉉更覺晴天霹靂,背脊上冷颼颼滿是汗水。這話……這話還能是別的什麼意思?他雙膝一軟,險些便要跪倒,想要分辯「連家世代忠良,萬萬不敢有僭越之心」云云,可方才賜食的菜肴甜膩的味道牢牢黏在口舌間,嘴唇幾乎不聽使喚。 不知何時,階下演奏的宴飲絲竹業已停了,天色黑透,只有寒風呼嘯,穿廊入戶,將重重絲綢幔帳吹得漫天飛舞。 靜,死寂一般。 宣佑帝微微垂頭,沉默片刻,卻對連鉉的呼聲視若無睹,只向連懷箴道:「怎麼樣?要是你勝過朕手中劍,朕便允你披甲上陣,拜將封侯,如何?只要你贏了,想嫁,不想嫁,都由你——你敢不敢?」 連懷箴跪在那裡,她分明感到了莫名的心悸。但,他拿出來誘惑她的,卻是她唯一的美夢。她從小就夢想著有一天,旁人看向她時只會敬佩她的成就,而不會取笑她不男不女。他為她打開了一扇門,門外是姹紫嫣紅、廣闊天地——她無法拒絕。 「請……萬歲賜教。」她畢恭畢敬一稽首,斷然道。 這當口,就是連長安也已看出了情勢詭異。她再也坐不住,站起身走向他,輕輕牽住他的袖角,想對他說刀劍無眼,此舉大不妥。可誰料,宣佑帝不待她開口,已一抖衣袍,將她揮了個踉蹌。慕容澈明亮的雙眼之中似乎燃著熊熊烈火,不是溫暖的紅與黃,而是冰冷的藍、妖毒的綠以及……最最深邃而熾烈的濃黑! 「賭一把吧,禦妹。」他笑著說,那笑容多麼迷人,世間女子看見了,都忍不住要心生愛意的,「朕給你你要的一切,你呢?你拿什麼來和朕賭?不如……這樣吧,若你輸了,你們連家的三千蓮花軍,從此就歸了朕,如何?」 第十二章 賭約 任憑連鉉怎樣疾呼,怎樣懇求,到後來終究忍不住,當堂怒駡自己的女兒,宣佑帝對他全然不理不睬,他只笑著,看著連懷箴。 連懷箴同樣笑著,高傲地、毫不示弱地看著他——有何不敢?拼卻這一生,我有何不敢! 「末將願與陛下一賭,憑劍分上下,勝負無悔!以我血中白蓮起誓,若有違誓言,願蓮華凋萎,永不復開!願烈焰焚我心,此身為灰燼!」 「好,好,好!」慕容澈連說三個「好」字,一拍手,高聲喝道,「拿劍來!」廊下一陣窸窣,還真有人答應著去了。 連鉉明白此時憑自己之力已然無法勸止,忙向座中其餘幾位賓客連連拱手,求懇道:「各位大人,皇上醉了,還請……還請……」 他還沒說完,便見辰侯爺自袖中抽出一把華麗摺扇,啪的一聲撚開,扇面上洋洋灑灑三個金邊墨字:「殿前歡」。扇子的主人裝模作樣地揮了兩下,笑道:「本侯爺倒覺得皇上沒喝多少啊,怎麼會醉?他年輕,偶爾玩一玩,有什麼呢?國丈不必大驚小怪嘛!」 其餘蔡侍郎、張禦史隨之頷首,而那素來與他不和的大對頭沈奉,更是咧開大嘴呵呵地笑著。 連長安真的不在乎連懷箴的死活,但她卻在乎慕容澈的安危。連懷箴的手段她是知道的,連懷箴的瘋狂她更是明白,對親姐妹都能下狠手,萬一她真的包藏禍心,誰知道會發生什麼事!這個念頭一旦出現,連長安立刻不顧一切,兩步趕到宣佑帝身前,張開雙臂擋在她與他之間,高叫:「萬萬不可啊,陛下!」 慕容澈的目光緩緩地投向她的腳邊,再順著她淩亂的衣衫、顫抖的袍袖向上滑,最後落在那張寫滿驚慌的雅麗秀致的臉上——多麼像!他想,她和她的妹妹多麼相像,連家的人都長著一樣的面容,一樣的心肝。 他實在不想和她說話,忍了那麼久,演了那麼久,虛情假意了那麼久,他真的累了。 可是她卻不肯放過他,氣勢咄咄逼人,「臣妾求萬歲了!今日是……今日是臣妾的好日子,是陛下大婚的第二天,陛下要和……要和臣妾的妹妹比武,等七日大婚禮成之後可好?喜期妄動刀兵,大不祥啊!」 一旁早就急得團團轉的連鉉,此時像是落水之人終於抓住了救命稻草,忙不迭地附和道:「是,是!皇后娘娘說得是,求陛下三思!」 宣佑帝靜立片刻,終於伸出手,仿佛想要攙她起身。連長安高懸的心落下,將自己的手交給他,滿眼都是欣喜……他笑著,始終笑著,溫柔如水,溫柔得就像昨夜她躺在他懷裡的時候。他握住她的手,長久地凝望了一眼,連長安回給他一個微笑,剛想開口說話,面前人的笑容卻如變戲法般驟然消失!隨之而來的是一股大力,她的身子已猛飛出去,直直地撞上幾步外立著的鎏金瑞鶴銅熏爐。 一時間焦炭亂滾,香灰滿天,細碎的火星撲在她的手上、臉上,痛入骨髓。耳中不知是誰連聲驚呼,以及皇帝陛下那冷若冰霜的命令,「來人,扶娘娘回兩儀宮更衣。」 恰在這時,廊下內監跪稟:「回萬歲,寶器已請至。」 這是怎麼了?究竟是怎麼了? 連長安癱坐於地,裙擺燙出數個破洞,一頭一身的狼藉。連家陪嫁給她的四姝不見蹤影,忙忙擁進來兩三個等閒宮女攙扶她起身,低聲下氣勸道:「娘娘請起駕吧……」 連長安心中猛地生出倔強,仿佛刹那間回到了當日,在繡房裡一針一線滿懷倔強的時光。她咬緊銀牙,斷然道:「我不走!誰也別想趕我走!」 伺候的奴婢們為難地向宣佑帝偷望半眼,卻見陛下全然不理不睬,逕自召喚殿外之人進來。朱漆丹盤舉過頭頂,黃綾緞子蓋著的,是兩柄一模一樣的鈍頭鐵劍。 慕容澈擺手,吩咐道:「拿去給禦妹,叫她先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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