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江山蓮 | 上頁 下頁
一二


  慕容澈根本不理會她的抗拒,手上加勁,大粒的珍珠從衣襟上崩落,彈跳著落到地上,滴溜溜滾入黑暗中。他將她半邊袖子整個扯下,露出一段雪白香肩,細膩肌膚上大片清晰的指痕,觸目驚心。

  他用手輕輕地撫著那片青腫,啞聲問:「弄疼你了?」連長安渾身戰慄,淚水在眼眶中盈盈欲滴。宣佑帝歎息一聲,深吻下去,一寸寸吻著她的肌膚,齧噬她的鎖骨,滾燙的舌尖在她的肩頸點燃一條熾烈的火線。

  「哭什麼?」他的動作忽然停頓,低低問,「不喜歡朕嗎?」

  連長安死命搖頭,但眼淚就是止不住。

  他怔了半晌,忽然伸手將她整個攬在懷裡,抱緊,低聲笑謔,「朕還以為連家的女人,是不會哭的。」

  連長安再也無法忍耐,猛地掙脫他的懷抱,胡亂將領口扯起,狠狠地瞪著他。

  慕容澈像是被嚇了一跳,滿臉茫然,再一次皺起了眉。

  也不知是從哪裡來的衝動,連長安忽然無法按捺自己,對著心愛的男人,眼中噙滿淚水,一字一頓、斬釘截鐵道:「我不是連家的女人,我……我沒有白蓮印。我……我……」

  她沒辦法繼續說下去了,歸根到底,她能說些什麼呢?她根本就不該對他講這些的,但……但她是多麼多麼希望,他娶她,不是因為她是連鉉的女兒,而是因為她是連長安,是那個與他一樣忍耐,一樣堅持到此時此刻的連長安!

  難道那些一夜一夜寫在紙上掏心挖肺的話,他全都忘記了嗎?

  一瞬間,宣佑帝似乎動了怒。連長安只覺得歡喜雀躍的心一路跌進穀底,就那麼硬邦邦地凍硬了,再也不會活過來。她茫然目送他跳下床,氣衝衝地轉到龍鳳喜帳後頭去了。接著便是一陣屏風翻倒、花架落地的巨大噪聲,直將殿外值夜的宮女、內監們全都引了進來。

  兩個宮裝嬤嬤匍匐于地,連滾帶爬地從帳後出來,其中一個還不住地叫道:「萬歲息怒!聽帳的老規矩如此,老奴不是有意冒犯的啊!」

  宣佑帝怒極,一腳將她踹了個跟頭,口中罵道:「滾出去!全都滾出去!否則朕親自提劍砍了你們!」

  連長安望著眼前這一幕,癱坐在鳳床上,徹底呆若木雞。

  混亂之中,宣佑帝慕容澈忽然回過頭來,向她淒然一笑。他依舊是半年前相見時玉樹臨風英姿軒昂的樣貌。但……從之前到之後,連長安從未見過如此肝腸寸斷的笑容。

  「怎麼樣,你嫁進了這樣的皇宮,嫁給了這樣的朕,還覺得歡喜嗎?」

  第九章 旖旎

  滿屋的人,終於散盡了。只剩下一帝一後,一立一坐,默然相對。兩支龍鳳高燭都有小兒臂粗細,燒出滿室暖紅的光輝。

  宣佑帝又是慘笑一聲,連長安只覺得心如刀割。

  夜色沁涼如水,寒氣從四面八方湧來。宣佑帝終於邁開步子,緩緩走到喜床前。一隻冰冷的手撫上連長安流淚的臉,輕聲安慰道:「別哭了,都是朕的錯……朕回太極宮睡吧,你靜一靜。明日一早還要去奉先殿拜祖宗牌位呢。」

  他再次歎息,剛想抽身離去,衣擺卻被人死死攥住。連長安低垂著頭,執拗地扯著他的衣裳不放。

  慕容澈怔住。

  只見面前淚眼蒙矓、衣衫淩亂的小女子低聲道:「我不是……不是為嫁進皇宮,才嫁給你的——絕對不是的!只是……只是……從來沒有人在乎過我,從來沒有人肯聽我說話,你寫信給我的時候,我不知道有多麼快活。我絕不是因為你是皇帝,我只是……只是因為你……」

  起初連長安還能清楚地表達自己的意思,可越到後來,越不知所云,越覺得心裡像是被人挖了個洞,空蕩蕩地灌著冷風。她奮力掙扎,掙扎他的不信任,更掙扎自己無法把握的命運。忽然,一個綢布小包自袖中掉落,宣佑帝的目光落在那小包上,臉色乍變。

  他緩緩將衣擺從她顫抖的手中抽出來,緩緩,卻不容反抗。他俯下身撿起那小包裹,滿臉戒備小心地打開,肅冷如鐵的面容瞬間軟化,猛然回頭望向她,眼底有驚,有歎,還有隱隱的震動。

  連長安想要說什麼,渾身的力氣卻已然空空如也。兩個人就這樣四目相對,只用眼神交流。俄而,宣佑帝伸手扯過明黃朱紅交織的龍鳳合歡被,呼啦啦抖開,披在她肩頭,將她緊緊包裹起來。

  「朕娶你,不是因為你姓連,」他說,氣息吹在她頸項之間,仿佛一聲幽然長歎,「我想要的是你——記得嗎?朕若得卿,生不二色。」

  簡直,是個奇跡。

  明明身在帳底,明明四周幽暗陰晦,可目光卻能穿透兩儀宮高而寂寞的梁宇,直看到頭頂無垠的蒼穹去。她伏在他懷中,肌膚貼著肌膚,心跳和著心跳,感覺僵硬的軀殼漸漸溫軟,整個人仿佛飄浮在半空之中……他帶著她在雲端裡飛行,漫天的星星如雨點般掉落在他們腳邊,那些悲苦那些憤怒忽然間不復存在,通通四散化作繽紛霓虹。

  「不知為什麼,我突然想起了我娘。」連長安忽然道。話一出口瞬間恍惚,仿佛說話的不是自己,而是身體裡另外一個陌生人。

  但是她腦中昏沉沉的,言語徹底不受控制。那些話語從喉管中流淌而出,就像是早已想好,早已反復斟酌過許多次,此刻,終於有勇氣將它說出來,終於有人肯聽她傾訴了。

  「我對不起我娘,直到她死我都不敢去見她……所以,我是那樣執著地做著夢,有朝一日那個男人會把我娘的牌位請到宗祠中供奉起來。我覺得,那樣就能補償了。但……但……這不過是我的膽怯,我從沒想過,娘她期待的究竟是什麼……」

  他的手輕撫著她光潔的肩膀,任她絮絮說著,任她借用自己的耳朵。他以他偌大的沉默包裹她,給她一種從未有過的寧靜和安詳——從小到大,連長安真的不記得是否有過這麼甜美、什麼都不用擔心的曼妙光陰。

  她忽然仰起頭,靜靜地望著他,「原來我竟是她和別人生的孩子,我真傻。我一直都不懂,卻以為自己什麼都明白……」

  慕容澈溫柔地笑著,用目光細細描摹她臉部美好的輪廓,「你……真的不是連鉉的女兒?」

  連長安微微挪動身體,在他懷中蜷成一團,苦笑道:「懷箴給我吃了紫瑞香,據說那是蓮花血的剋星,可我卻毫無異狀,難道還會有別的解釋?我娘又死了,也許這一生我也無法知道誰才是我真正的父親……」

  明明不覺得傷心的,為什麼眼淚就是止不住?連家究竟有什麼好?那個只有利益、毫無溫情的地方,自己還在懷念什麼呢?

  也許是察覺到了她的黯然,他忽然雙臂用力,將她牢牢地摟在懷裡,像拍著幼兒一樣輕輕地拍打她的背,給她無言的包容,無言的安慰。連長安只覺得自己快要被這幸福感溺斃了,她越發任性地貼緊他,拼命將燒紅的臉埋入他肩頭。

  ——別想了,想那麼多做什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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