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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四


  皇帝沒開口,皇后似乎對擔任主審十分有興趣,沉著臉問貞貴人,去年大年夜她在幹什麼?

  貞貴人本來已經被這個三堂會審的架勢嚇得不輕,皇后問了話之後她的嘴就開始打哆嗦,想了半天,等皇后都忍不住要再催她的時候,她才說,去年大年夜陪雲妃吃了晚點,自己在屋裡繡了一會兒花就睡了。

  皇后盯著問了一句,「都有誰跟著伺候?」

  沒想到皇后還挺有刑偵常識,知道人證的問題。

  貞貴人說,因為是年夜,所以兩個宮女她都讓早早地去睡了,那天晚上也沒讓人在外屋裡上夜。

  然後孫公公他們跟著隨後進來了,手裡托著包袱。原來這邊兒把貞貴人叫出來,他們後腳就進去抄櫃子,包袱裡面幾件都是帶風帽的斗篷。一件件拿出來,貞貴人的臉色更白了,腮上透著青。看到一件孔雀綠的,喜福點頭說:「就是這一件,絕對沒錯。」

  烏雲珠跳了起來,我都不知道她那樣溫文爾雅一直大家淑女的風範,居然可以有那樣行動力和爆發力,她離喜福有三四個大步遠,中間還跪著兩個小太監,她就這麼迅雷不及掩耳地一腳踹在喜福的身上。我沒有穿花盆底踹過人,也沒被踹過,但我想一定很疼。喜福身子歪了一下又自己跪直,用手扶著地,一聲沒出。

  烏雲珠厲聲說:「你這是誣陷!衣裳有什麼?誰沒有幾件差不多的衣裳?我還有一件呢!你就這麼認得准?」

  這話我聽著怎麼這麼彆扭,我要是她我就不會這麼說,雖然說是誣陷,卻把重點落在衣服上,而不是喜福到底看沒看到什麼人上面。

  皇后出聲讓雲妃冷靜,宮女過去扶她重新坐回去。

  被傳來問話的其他人也到了,是貴太妃入殮的時候負責收拾的人,有三個。我抬起頭,順治馬上問我是不是覺得不舒服。我搖搖頭,還是帶這三個人出去問話吧,一個一個問。然後順治叫孫長圓過來吩咐,讓他出去聽著。

  我們繼續坐在屋子裡。已經到了午膳時分,但是誰也沒有餓的意思。孫長圓一出去,別人也不會來問進膳不進膳的事情。我覺得時間過得很慢,可是想必貞貴人的時間過得更慢,站在那裡像是一推就會倒,甚至不用推,來陣大點的風,她就會被刮倒。雖然直到現在沒有人直接問她一句:你是不是把貴太妃給謀害了?但是她一定已經感覺到了巨大的危險在一步步逼近她,就像鷂鷹在白兔頭上打轉,雖然還沒有撲擊,但是那片陰影卻已經罩在了白兔的身上,那是死神的眺望。

  她有什麼理由殺貴太妃啊?有理由的明明是另一個,坐著的那一個。

  但是,她的理由又是什麼呢?

  在後宮裡,倘若還有一步活棋可走,大概也不會走死棋的吧。那是什麼事情非得不死不休?

  貴太妃握有什麼能置她於死地的東西吧?而且立時就可以發作起來絕沒有餘地……

  這些都不過是我的猜想,皇后坐在那裡,背挺得直直的。我的目光再轉一下,正好和順治碰一塊兒。我甚至能讀出他眼裡的探詢意思,然後我轉回頭來,半躺半坐,等著內務府的人問出個結果來。

  好在沒有多久,孫長圓就重新進來了,貼到皇帝跟前說了幾句話,順治點了一下頭。

  皇后殷切地表示關注,順治簡短地說,當時收拾,貴太妃後腦勺好像是有傷,但是誰也沒留意,覺得大概是在落入池塘的時候撞的或是別的緣故。

  但是當時誰也想不到她是不是被人害了,也沒有忤作來驗過屍,僅憑這一點,我覺得如果在現代辦案子,是不能夠確定貴太妃是否被謀殺的。但是在這裡不同,後宮這地方從來都是寧枉勿縱,別說能找著一點點痕跡了,就是捕風捉影的也沒關係,一樣可以陷人入罪。

  貞貴人再遲鈍也聽出一點端倪來了,越是惶急嘴巴越不好使,等皇后直接問她年三十晚上是不是謀害了貴太妃又為什麼要這樣做的時候,她幾乎兩眼一翻癱倒在地,然後就一邊哭一邊說著自己沒有沒有,冤枉冤枉!但無論是言語還是神情,都沒有半點說服力。

  喜福跪在那兒,好像是抽冷子又想起來了似的,說:「貴太妃那會兒手像是揮了一下,指甲套子劃破了那人的不知是手腕還是手背吧?我記得那雪地上還有幾滴血呢,不知道貞貴人的手上留沒留下疤來。」

  我從來不知道喜福有刺客氣質,這麼出其不意的一句話分量著實不清,然後皇后馬上一個眼色,就有宮人過去查看貞貴人的兩隻手。

  貞貴人卻露出了如釋重負的表情,「臣妾……絕沒做過那樣的事,手也沒有破過。」

  這樣?

  皇后露出懷疑地神情,那兩個宮女的眼睛睜得大大把貞貴人的手翻來覆去地看了,袖子捋上去也看了手腕手臂,那仔細的勁頭,就連有幾根汗毛也數得出來了。但最後兩個人一起搖頭,說:「回皇上皇后娘娘的話,貞貴人手臂上並無疤痕。」

  可是就是我認為是無害小白兔的貞貴人,不知道是有心還是無意的,卻在這時說了一句:「雲妃姐姐,我記得正月你那時可纏過兩天布帶子,一直也沒有問你是怎麼弄傷的?」

  殿裡很靜的,貞貴人說話的聲音也不大,可是不知道別人感覺如何,我卻覺得好像這句話聲音很大,聽起來有種驚心動魄的意味。

  到底誰會真的傻?

  到底誰是真的聰明?

  到底有沒有誰在這後宮裡是絕對純善無害的?

  皇后的注意力一瞬間就轉移了,而且眼光比剛才還要鋒利。

  烏雲珠這時的眼淚大概也抹幹了,哭累了,坐在那裡穩穩的,很鎮定,一點慌亂的表情也沒有。

  她說:「我手臂從那次皇上和靜妃娘娘去看我的時候跌傷,一直沒好利落,過年那幾日下雪,又覺得疼才包起來了。」

  她看了一眼皇后,又看看貞貴人,「上次的傷也留了一點印痕到現在也沒消呢。可是我卻怎麼能害太妃呢?她原來一直也待我極好,而且我那時身懷有孕,又不能出景福宮的門,怎麼可能去謀害她?」

  她自己大大方方地把手伸出來,皇后示意了一下,那兩個宮人又過去看雲妃的手。這次是有傷痕了,但是,有雲妃的話在前面擺著,這傷痕卻是有因由的。皇后有點僵,皇帝的臉色卻越來越難看了。

  喜福的眼珠子出奇的黑亮起來,「是嗎?雲妃娘娘那時傷的是手肘,也不是劃傷,是撞傷了一塊皮兒,我記得是胡太醫給診治的……」

  皇后不待皇帝說話,馬上就要宣胡太醫。雲妃不緊不慢地說:「胡太醫……已經不在太醫院供奉了吧?上次四阿哥的事之後……」說到「四阿哥」三個字,又掏出帕子來。但是我卻沒看到她有眼淚流下來。

  皇后看了她一眼,「他總不會離了京城,傳來問話想必還是不難。」

  皇帝終於發話了,聲音有點沉有點啞,帶著點說不出來的,有點寒削的淩厲,「先傳膳,過了午,再繼續問話。」

  第三十章突如其來的變故

  露齒而笑,肉嘟嘟的臉頰上有一個淺淺的肉渦兒,然後忘了規行矩步,像個小火車頭朝我沖過來。

  世上的變故,常常突如其來。

  就在順治說了進膳的話,再命人去傳那個已經不再供職的胡太醫之後,所有人的精神都松了一下。已經緊張了一上午,一松下來個個都覺得疲倦。我也是如此,剛才還精神奕奕地聽著、想著,現在卻覺得懶得不行,眼皮很沉重很想就這麼倒頭睡一覺。皇后站起身,讓人去攙一下貞貴人,然後孫長圓吩咐把那些待審的奴才先帶下去看管起來。喜月俯下身來問我:「娘娘要不要回屋裡躺一下?有什麼想吃的嗎?我出去吩咐小廚房做了來。」

  我問:「你先去看看小格格怎麼樣?吃了沒有,睡了嗎?」

  她說:「奴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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