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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八


  小胖玄燁也已經起床了,收拾停當,因為天氣還熱,只穿著薄綢小褲小褂,揮著胖得像藕節似的胳膊讓我抱。

  「小豬蹄!往哪兒抓呀?」他真識貨,一眼就瞄上我戴的寶石蝴蝶花簪了,伸手就要去抓。臭小子,就喜歡打劫我。不過聽他含糊地喊「額娘娘呃」,想著等下他少不得要皮肉吃苦,說不定還會發個燒長個皰什麼的,心一軟,也就不再動,讓他順順當當地得了手。

  「娘娘……」喜月一臉為難,「真要這麼著嗎?」

  她拿著銀亮的小刀子,手直打哆嗦。

  「牛都捆了,你還不過去?」我看看她,又看看捆翻的牛,「要不,你抱著他,我來!」

  她做了幾個深呼吸,「不用了,娘娘,還是我來吧。」

  我看著她去牛身上取了我們要的……呃,那個東西。

  然後第二步更加困難。

  看她那慘白的臉色,讓喜月在小胖子身上劃上個小口子,好像比她捅自己一刀還要艱難呢。

  「那個……我,我來!」

  小胖拿著蝴蝶花簪笑得正開心,一臉信任地看著我。

  我的手也軟了一下,不過猶豫歸猶豫,我眼一閉,還是劃了下去!

  「哇——啊啊——」小胖豬馬上扯著嗓子嚎開了。

  我趕緊用手指沾了一點那個汁給他抹上,然後喜月利索地拿乾淨紗巾把他的小胳膊給裹上紮好。我這邊連哄帶騙地再將小胖豬哄轉過來。

  費了一大番工夫,折騰得三個人都是一身汗,他也不知道是累了還是傷口不那麼疼了,趴在我的肩膀上抽抽噎噎的總算消停了些。

  「娘娘,這……沒事兒吧?」

  「沒事兒的。」我的話說得挺滿,其實也並非信心十足,「來,給你也弄上吧。」

  喜月拿著刀比劃了半天,還是下不去手,最後還是我拿刀替她也劃了一道兒。

  真的很神奇,小胖被我們這麼折騰之後,晚上稍微有點起燒,我和喜月在旁邊守著,兩個人都不敢眨眼。

  「娘娘,真不會有事兒吧?」喜月輕聲問我。

  「應該沒事兒。你呢?你沒覺得什麼不舒服吧?」

  她搖頭,看來大人的免疫力是比小孩兒好多了,喜月是既沒起燒也沒長出什麼皰瘡來,還精神抖擻地和我一起在這裡陪床。

  這樣不安的日子過了幾天,小玄燁真沒讓我失望,燒了一夜就沒事兒了,也沒有長膿皰就平安度過,只是小胖胳膊上,也留了小小的一點粉紅嫩疤。

  這下算是有雙重保險了,終於讓我松了一大口氣!天花怎麼著也不會再找上我兒子了,真是值得好好慶祝的事兒。

  就在這會兒,宮裡也傳來消息,四阿哥那小人兒還是因病夭折了。

  我的心裡說不清楚是什麼滋味兒,有些悵然,有些沉悶,還有些……

  無論如何,這都不是一個讓人愉快的消息。

  「娘娘?」喜月試探著叫了我一聲。

  「才四個月大的孩子……不管大人做了什麼,他總是無辜的。」這樣說的時候,我覺得自己又虛偽又噁心。

  明明……我早就知道某些事會發生,可是我什麼也沒做,就這樣袖手旁觀,然後一心一意地為自己的兒子忙碌張羅。現在不管是說同情的話,還是替那個孩子難過,都沒有任何意義了。

  我沒再說話,轉頭看著院子上方藍得澄澈的天空。

  要是能遠遠離開這一切……就好了。

  第二十四章一葉知秋

  水聲滴滴,像是那場曾經下過的雨。不過雨終究是要停的,我想我也繞不開雨住雲散的命定。

  秋風吹落院子裡的樹葉,有一個詞叫「一葉知秋」。

  我搬回了宮裡。

  他沒有來,是孫公公過來傳的信兒。我有些納悶,原本我以為,起碼可以待在外面不少日子,等到生下這個孩子再回去。但是孫長圓的話也有道理。

  「如果娘娘這個孩子生在宮外,那以後……」

  那以後,就有說不清的事兒了。

  「皇上怎麼說?」我問。

  「太后和皇上都是這個意思。」

  太后和皇上的意思?明白了,那就沒有任何回旋餘地了。

  我也沒有再說話,沉默地收拾東西,來的時候是兩輛青布騾車,回去的時候也是一樣,東西沒有多,也沒有少。喜月抱著玄燁,但是小傢伙兒似乎也有點不安,掙扎著要我抱。孫嬤嬤坐在另一輛車上,沒有和我們同車。

  「娘娘,您坐穩點兒。」喜月低聲說話,手裡拿著一塊帕子,攥得挺緊的,看起來她也很緊張。我們在宮外待了幾個月,都輕鬆慣了。但是一回去就不一樣了。

  她雖然緊張,但聲音還是照樣平靜,「三阿哥還是我抱吧?」

  我搖搖頭,小胖也不肯,頭緊緊地靠著我的肩膀。

  大概他也知道回宮裡去之後,沒有這樣輕鬆快活的日子了吧?

  可憐的小笨蛋。有時候希望他永遠別長大,有時候又希望他能快點長大,快點離開後宮這個深深的籠子。

  前面騾子的四蹄踏在路上,蹄聲很清晰。還有車輪軲轆軲轆滾動的聲音,單調而有規律。

  進宮門的時候,我坐在車裡,喜月下了車。交涉完畢後,很快將車子趕進了宮門。

  回到永壽宮,先換下衣裳去拜見太后。好久沒梳兩把頭了,喜月把我的頭髮盤起來時,有種做夢的感覺。

  其實這才是真實,那偷來的幾個月的清閒才是夢。

  旗裝下面的肚子已經隆了起來。慈甯宮裡沒有別的嬪妃在,我跪下向太后行禮,她停了一下,說:「起來吧。」

  聲音和我第一次來慈甯宮請安時聽到的一樣,隔了這麼久,再聽到的時候有種隔世的感覺。

  好像已經過了許久了啊……其實,才不過兩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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