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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八


  喜月卻說:「不是呢。善蘭前幾天晚上貪涼著了風,這幾天都沒起來炕,昨晚上還說自己不爭氣呢,三天兩頭總生病。」

  我奇怪地問:「那我們永壽宮裡還有誰的手這麼巧?心思也這麼巧的?」

  喜月也奇怪了,「倒是說,沒見誰有這麼好的針線。」

  她走過來拿著看了兩眼,然後咦了一聲,拿起來說:「真是,不是我們宮裡的人能做的。」

  「是嗎?」

  她點點頭,肯定地說:「宮裡針線好的第一就是善蘭,其他兩三人就是那樣子,混混著過也還行,哪個的針腳我都熟。主子,你看這貓眼睛,我們宮裡面就除了善蘭能繡得這麼細密平整,但是她的針腳好往右劃,這個貓眼睛可都是豎著收的。」

  她說的我不懂,不過,這樣說起來,這只玩偶貓,還真的有點問題了。

  永壽宮外面的人,繡這麼一隻貓,又再悄悄地放回來,想幹嗎?

  別說是誰愛心大發想疼我兒子,又或是學雷鋒做好事不欲人知。

  那是在這宮裡絕不可能發生的事。

  「娘娘。」

  我說:「拿去拆拆洗洗,我早就說,玩具這東西做的時候不知道多少只手摸過拿過,玄燁又喜歡抱起來啃,這可得當心。」

  她說:「是,我這就去收拾。」

  她走了,順治又進來了,笑得臉上泛著紅,「我就說,這孩子將來准是個好樣兒的。剛才兩手攥著,要和我掰腕子呢,勁兒可真不小。」他把袖子往上提一提,手腕上一片還真有點兒紅。

  「嘿,叫你天天地光吃不動,將來兒子再大一點,你說不定就掰不過他了。」

  順治作勢要扭我的手,「我掰不過他,掰你還是綽綽有餘的。」

  我躲過身,「哎哎,一動就一身汗,還是別鬧。你渴不渴?那兒有剛沏來的茶。」

  他搖頭說:「不喝這個,讓他們弄點涼涼的來喝。」

  我說:「熱著正出汗的時候不能喝涼的。」

  他「嗯」了一聲,也不提了。

  午膳擺上來,他大概還是嫌熱,沒吃多少。我心裡多少有點事存著,也沒吃多少。然後睡了大半個時辰的午覺。我模模糊糊醒過來,覺得背上出了一層汗,兩個人擠一起比一個人可是悶熱得多。他也醒了,小聲說:「天氣一天比一天熱,不如出去避暑。」

  我懶洋洋地眯著眼,「嗯,我不喜歡出門兒,坐車怪顛的。」

  「你以前可是愛出門兒的。」

  「以前是以前。」

  他笑著,手指在我脖子後面摩挲,「當了額娘就是不一樣了。好吧,等熱天過了,秋獵的時候玄燁也該一歲了,帶上他一起去秋獵打圍好不好?」

  「一歲去打獵?他是能打松鼠還是打小蟲呢?」

  他低聲笑,「能打著什麼就打什麼唄,你沒有聽說虎父無犬子的話嗎?」

  我把他的手推開,「醒了就起吧,你帶的摺子還都沒看呢。」

  他「嗯」了一聲沒有要動的意思。

  「還虎父無犬子呢,當心將來你兒子也得學你霸在床上偷懶!起起起,再窩著小心又睡過去,晚上又該睡不著了。」

  又拉又扯,他才爬起來,然後梳洗穿衣服,看摺子辦正事。

  喜月端茶進來,說:「厚衣服都曬過了,娘娘來看看,都裝哪只箱子合適?」

  我說:「這樣的事你比我會辦,還要我看什麼。」

  我跟她出來,繞過廊下,到了穿堂那裡,四下裡沒人,喜月臉上板板地說:「娘娘,奴婢大意了,還請娘娘恕罪。」

  我搖搖頭,「那也不能怪你,人多手又雜。那個怎麼樣?」

  喜月小聲說:「不知道是誰那麼黑心……外面綢布光鮮,裡頭黑匝汙爛,不知道都是從哪個病灶頭裡翻出來的。小阿哥要是抱著玩,又要啃,難免就……」

  我站在那裡,半天沒說話。

  這算什麼事兒?在現代的時候,電視曝光黑心棉填充玩具被褥,想不到回到這個時代,已經有人搶先玩起這手兒來了。看起來這倒不是現代人的創意,而是自古就有的把戲了!

  「娘娘?」

  「皇上剛才還摸了半天呢……喜福也沾了手,大家都當點兒心。」我說。

  「是.奴婢這就去找些祛瘴消穢的藥物煮水,娘娘給皇上擦洗一下,料想無妨。喜福我讓她注意些就是了。這個做東西的奴婢馬上就去查……」

  「能查著?」

  「娘娘,奴婢不是誇口,一個人的針線一個樣兒,六宮裡頭針線好的都能問出名姓來,何況外頭針腳這麼勻細,繡花也做得工整,一點也不難找。奴婢留著心,娘娘再吩咐一聲……」

  我搖搖頭,「先不要去查,我要仔細想一想。總之,這次的事算是長個教訓,以後這些東西,你都要留神,別有下次就行了。」

  「是,」喜月比我還要惱火難過,「要有下次,奴婢自己就拴了脖子……」

  「行啦,犯不著說那樣的話。做賊當然比防賊容易得多了,防一天容易,防十天,防一年……這可是花工夫的事情。」

  「奴婢一定加小心。」

  「這件事,查還是要查的,不過也不要驚動人……」我覺得剛才在屋裡出的汗,被穿堂裡的風吹得冷涔涔的,身上很不舒服。

  這種事情清宮戲裡不知有多少啊,查來查去其實也查不出什麼。可能的人太多了,玄燁是我的寶貝,卻是別人的眼中釘、絆腳石。除了太后、皇帝和我自己,有誰想讓他好?

  這種事情不能再想,越想越覺得害怕。只覺得四周的高牆都要往中間倒下來,擠得人無路可退,無處可藏。

  「娘娘。」

  後頭小太監沒近前,先出聲,「皇上找娘娘呢。」

  我回過頭說:「這就過去。」

  喜月扶著我的手,慢慢走回去。

  她的手也涼,我的手也涼。走到了太陽底下,讓燙熱的日頭烤著,也覺得暖不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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