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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五


  但是別的人並不都樂意,比如淑妃就和人抱怨不夠使,在太后面前也沒少提起。太后的涵養就是好,不愧是太后,權當耳旁風一樣不理不問。其實我看她未必不後悔,這娶兒媳婦倒底不像買菜,不合適了就扔了算了。這個淑妃——好像歷史上後來還加封到了淑惠妃,這麼個脾氣實在不招人待見,但是你又不能把她關起來,也不能把她趕到一邊兒去不見面,好像一塊臭膏藥,死死糊在手背上無比礙眼礙事,可就是揭不下來了。玫妃一如既往的沉默,有時候看著她的沉默勁兒我都打怵——不知道為什麼總會想起「會咬的狗不叫」這句話。

  其實如果不是我這個意外,導致了她的命運也被小小地剝離了正軌,現在她應該已經是皇后了才對。

  當然最受影響的還是那位雲貴人,如果不是我打岔,她應該沒有這麼早進宮,應該還要一兩年後的樣子。但她現在已經進來了,並且已經懷上了身孕。

  歷史上她一進宮就被封為賢妃,然後沒等到生孩子就加封皇貴妃,生完了孩子以後,順治皇帝乾脆就要廢掉新皇后再讓她當皇后——雖然沒有成功,可是這一切說明了董鄂妃的待遇,不可謂不專情不榮寵……但是現在這些風光尊貴,她連邊兒都摸不到,被幽禁在景福宮裡,無聲無息地等孩子出世。

  這樣一想,對她的惡感也沒有那麼厲害了。總覺得……好像是我搶了本該屬於她的東西一樣。兒子,專寵,地位。如果不是我這個變數,歷史應該不會發生什麼變化的。

  進了臘月以後我就沒有消停過,時氣不好,太后染了病,躺下了。後宮的事情要安排調理,於是這重擔有點莫名其妙但是又順理成章地扣在我身上了。我哪懂得這些啊!順治還笑著安慰我說不要緊,這都是有定例的,按著往年一樣一樣來好了,內務府的人也都是辦事老到,不會讓我一個人難做。但是今年和往年不同的是又趕上削減用度,那定例減不減呢?要減的話應該減多少呢?問太后一次可以,總不能次次都去問,她精力來不了,而且病中不耐煩。我也覺得無論大小事情都去請教她,未免也顯得我太不會辦事兒。但是我自己的確又弄不來。所以順治只要敢進永壽宮,馬上就會被我揪住了來問問題。

  原來我還覺得,這傢伙一心仰慕漢學,自己也學過點兒琴棋書畫的。我不通那些,和他可能沒有共同語言——這純粹是瞎琢磨!現在我忙得腳打後腦勺,哪還有和他休閒消遣的工夫?

  順治一邊拿筆替我記事項,一邊苦笑,「你使喚人的功夫倒是見長。」

  我用著得他當然得哄哄,「哎呀,我要是說出去,別人不得羡慕得眼珠子都掉出來,你這個身份這麼尊貴的筆貼式外加賬房先生,全天下也就我用得起。來來,你幫我看看這一項……」

  孫嬤嬤抱著玄燁在外頭哄他,順治側耳聽聽,嘴角掛著一抹笑,然後繼續下筆寫字。行動明明已經認了,嘴裡卻不肯認,「使喚人也不能白使喚——你給我什麼好處?嗯?」

  我笑,「當然有好處給你。你替我把這兩樣寫清楚了,明天我好交代給人辦。」

  我起身往外走,他說了句:「小心脖子吹了風。」

  外屋又怎麼會有風?不過,好像哪裡的確感覺有點不對勁。

  我低下頭……

  領扣什麼時候開的?我竟然沒察覺到……現在也想不起來是怎麼開的……

  這個人!一開始覺得他暴躁魯鈍,卻沒發現他還有當採花賊的潛質啊。

  裡屋沒有攏炭盆,外面屋裡有一個。

  我用棉墊子托著兩個黑糊糊的東西進來,屋裡頓時彌漫著一股甘美的甜香味兒。

  順治吸了兩下鼻子,抬起頭來,「什麼味兒?」

  我笑嘻嘻地說:「沒吃過吧?這個啊,是烤白薯……」

  白薯他肯定是知道,不過這個吃法估計皇帝是沒有見過。這種平民化的吃食,跟皇帝是不沾邊兒的。

  他把筆放下,「這東西哪來的?」

  「禦膳房拿來的啊,我埋在炭灰裡焐熟的。」

  他看著那焦黑的外表,一副好奇狀。

  我把東西放下,拿起一個來邊吹著熱氣邊剝皮。

  「小心燙手。」

  我才剝掉一小塊兒就燙得受不了,扔下來趕緊把指尖貼到耳朵上去。這個身子真是不拿針不拈線,十指不沾陽春水,細皮嫩肉的更顯得不經燙。

  「你看你。」他把我的手拉過去,貼在他的臉上。

  「疼不疼啊?」

  我正想說詞,抬頭一看……我指尖的黑灰已經沾到他臉上了,頓時忍不住哈哈笑了起來。他還不知道我在笑什麼,莫名其妙地看著我摸不著頭腦。

  「笑什麼?瘋得都沒形兒了。」

  話雖然這麼說,可是他一點不悅的表情也沒有。

  我說:「好啦,這個就得趁著燙嘴的時候吃,一涼了可就不香了。」

  我縮回手來又剝開一些,裡面的瓤心烤得正是最適宜的火候,濃郁的甜香味兒彌漫開來。我把手湊近了讓他嘗。他有點疑慮,咬了一小口,然後馬上被燙得吸氣,眼淚都快出來了。

  「好吃嗎?」

  他費力地又吸又吹地把那口白薯咽下去,忍著淚說:「還……還挺香甜的。」

  「所以說啊。」

  我們也不管正事了,坐在書案上剝烤白薯吃。

  「這個雖然好吃,可是不能吃多……晚上吃多了積食。」

  兩個人一邊叫燙,一邊吃得歡。一時間好像有點錯覺,似乎回到了上大學的時候——下了晚自習,在校門口買兩個烤紅薯,一邊吃著一邊回宿舍。做學生的時候沒有錢,可是冬天的晚上有一口甜熱的東西吃,已經覺得非常的幸福滿足。

  兩個圓胖的紅薯被吃得光光的,只剩下揭掉的皮兒還在。順治舔唇咂舌,「還真是好吃,明天再弄兩個。」

  我笑,「這樣的便宜東西不值什麼,所以說,不見得非是富貴錦繡珍珠魚才算是享受,只要開心,這種不值幾文錢的東西也是好的。」

  外面孫長圓進來回話,然後說天時不早,請皇上娘娘早些安置。

  皇帝「嗯」了一聲,拿帕子抹了抹有些發粘的手指頭繼續寫字,孫長圓回完了話一抬頭,頓時僵在那裡。

  我順著他目光看過去——得,順治臉上那道被我抹得極其明顯的黑灰,正堂而皇之地掛在那裡招搖呢!

  孫長圓不敢笑,我則是忍笑不笑,憋得胸口生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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