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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四


  如果這只是個角色扮演RPG遊戲……一切都可以不顧後果,掛了還可以讀檔再來的話,也容易啊。

  皇帝天沒黑之前來了。他的臉色不大好,看起來很疲倦。

  我也不能裝視若無睹,適當的面子和溫柔也得給。

  「皇上累了?」

  最好是累得你半死,快點滾回乾清宮去睡大頭覺。

  他站在搖籃旁邊看了一會兒玄燁,兒子踢踢腳,掙掙手,沒醒,嘴裡咕噥了兩下又繼續睡了。

  然後他拉著我的手,在我剛才坐過的椅子上坐下。

  我只好坐在乳母孫氏讓出來的位置上。

  這個孫氏果然就是我的知道的那個孫氏——她老公姓曹,她兒子也姓曹,可以預見將來她的孫子曾孫也都姓曹……扯遠了。

  不過將來他們曹家會有個肩不能扛手不能挑、生活得非常落魄但是卻寫了一部偉大著作的名作家——曹雪芹啊。

  皇帝看我注視著乳母出神,握著我的手緊了一下。我急忙回神,自我檢討一下,就算要冷落皇帝也不能做得這麼明顯呀,好歹他是衣食父母頂頭上司。

  「皇上有心事?」

  馬上把喜月的話套來用。

  他點點頭,但是沒有說什麼心事。我再問:「能和我說說嗎?我可能幫不上什麼忙,不過替您解解悶……也還可以吧?」

  他耷拉著頭,說:「是圈地的事情……」

  圈地?我好像知道……

  滿人入關後有幹過圈地這事兒。就是滿人騎馬跑一圈兒,規定時間裡繞過的這圈地都歸他所有,原來的農民和地主通通也歸他給他打工……是條對滿人來說優厚無比對漢人來說禍害很深的政策。

  現在還在圈?這都進了北京多少年了,還沒圈夠啊?

  皇帝看起來很苦惱,我用力想想,他似乎是反對圈地的。但是沒有用,下邊兒的皇親宗室啊權貴啊……總之,就是他這個龐大機構的所有滿人組合都是吆喝著要圈地的。圈地對他們來說就是正當合法的打劫。漢官們一來沒權,二來沒膽,誰敢出來說反對圈地,恐怕明天就死無葬身之地。皇帝自己反對圈地沒有用,底下人結合成了一塊鐵板反對他。

  「近畿土地,皆為八旗勳舊所圈,民無恆產,皆賴租種旗地為生……流民南竄,有父母夫妻同縊死者;有先投兒女於河而後自投者;有得錢數百,賣其子者;有刮樹皮掘草根而食者;至於僵僕路旁,為烏鳶豺狼食者,又不知其幾何矣。」

  他眉頭緊皺,手上的力氣也不知不覺變大了。握得我的手開始痛。

  不過我沒動,也沒出聲。

  這樣的他看起來讓人覺得很……很有人味兒。雖然他當皇帝的時間不算長,而且一大半時間都由不得自己作主,政令也都無法上行下達,但是這個人並不是那種只知道自己高高在上的昏庸皇帝,但是廢止圈地這件事他辦不了。我依稀記得,康熙做了二十來年皇帝之後,才算正式下達了廢止令。

  因為明明知道這條法令害民,他卻什麼也做不了,所以現在才會這麼苦悶無助。

  「太后知道這件事嗎?」

  「自然知道。」

  「她老人家說什麼沒有?」

  順治搖搖頭。

  太后當然知道,她老人家怕是沒什麼事不知道。

  太陽緩緩地落下去,窗紙上有點泛青灰的白色。

  順治伸過手來把我抱住。

  外面可以聽到烏鴉在叫,一聲一聲很蒼涼。

  晚飯他吃得很少,卻喝了很多悶酒。

  已經到了下鑰的時候,看來他今晚是不會走了。

  玄燁晚飯後精神了好一陣子,我逗著他樂,順治在一旁瞧著。他沒有帶摺子來,也不再提剛才的話題。

  即使是皇帝,無奈的事情也是一樣要經歷,一樣要忍耐……

  天差不多晚了,我搬出棋盒問他要不要下棋?他說不用。

  卸了首飾和衣裳,又像昨天一樣排排坐在床頭。

  他攬著我,我靠著他。

  屋裡點的香味道很濃郁,聞著就有一種暖飭的感覺。

  眼睛有點發澀,他的手指在我的皮膚上來回輕輕摩挲,有點癢,也很溫暖。

  我聽見他低聲喚我。

  阿蕾。

  他大概也很累,這一喚裡面多少低回的說不來的情緒在裡面。

  屋裡很靜,喜月和孫公公他們都遠遠走開了。

  他真的瘦了許多,手上骨節分明,鎖骨也深刻清晰。

  我覺得他的手伸過來的動作很慢……像是穿過了千山萬水,走過了無數的難路。

  熏籠裡的香氣都蒸了出來,讓人眼花目眩。唇的溫度,手的溫度,身體的溫度……

  臉上燙得很,屋裡有點太熱了。

  把厚錦的緞子被揭去一床,扯著剩下一條兜頭包著自己。

  他的手從後面伸過來,把我連人帶被一起抱著。

  「轉過來。」像是哄孩子的口氣。

  我聽見自己怦怦的心跳聲,固執地一動不動。

  他的另一隻手拿著帕子,替我擦臉。

  出了一層細汗,被子有些潮乎乎地貼在身上。

  我籲了一口氣,低聲說:「睡吧。」

  第十七章一年又一年

  乾清宮這會兒一定很熱鬧吧?

  去年的這時候我還在那裡坐著,那時候還是襄親王福晉的烏雲珠獻了兩道菜……

  一轉眼,已經一年了。這一年裡多少是是非非,多少離合聚散。

  一轉眼又到了近年關的時候,越到此時事情越多。皇帝又要給官員發過年的錢……真是破財的事。太后和順治商量過之後,決定削減後宮用度,太后以身作則,過年一件衣裳首飾都沒添,慈甯宮每日用度也減了三分之一。我也跟著減削,反正本來也吃不完每天的飯,點不了那麼多隻燭,燒不了那麼多炭,正應該省下來的。不過我減自己可以,減兒子可不行,太后和順治都不會答應的。

  清朝的規律,皇子小的時候是子以母貴。怎麼說呢,小玄燁現在是滿蒙結合的政治象徵……這比方有點讓人哆嗦,但是實情如此。太后原話就是這麼講的,虧了誰也不能虧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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