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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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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千秋 為了楊楝這番未說出口的計較,琴太微一宿未眠,次日對鏡梳妝,只見眼圈兒都熬得通紅。她主意既定,索性不再問楊楝,吃過點心便徑直往咸陽宮去了。 謝迤邐固是不大樂意見她,卻也按捺不住好奇心。盤桓了小半個時辰,琴太微總算跪在了數月不曾謀面的表姐跟前兒。因為三哥兒體弱,皇后特加恩准,令咸陽宮破例早早地生起了爐子。此刻一室暖香氤氳,烘得她雲裡霧裡地發蒙,連舌頭也不聽使喚了。倒是謝迤邐聽她期期艾艾說出了幾個字,立刻就明白了。 琴太微見表姐沉吟不語,只道事情是辦砸了。謝迤邐的心思卻不知飛向了哪裡,半晌才幽幽道:「這樁事情……除了我,你還和誰說過?」 琴太微不意她有此一問,立刻道:「不曾與旁人說起,連徵王殿下亦不曾對他說過。」 謝迤邐微不可聞地冷笑了一聲。 琴太微窒了一下,不得不勉強找補道:「便是說了,他也不信的。那個陷害奴婢的宮人出自清甯宮,又是賢妃的人,我原不敢聲張,只是……只是……」既不敢聲張,又來求淑妃作甚?只是了半天只是不出來,只得道:「求表姐能為我辯明清白……」 謝迤邐偏是有心要刁難她:「你入宮這些時日,還是頭一遭這樣開口求我,你這是……」她忽然低聲道,「……哪裡來的膽子?」 琴太微大吃一驚,驀然抬頭,卻見謝迤邐嘴唇緊抿,目色冷然,竟不知是何意味。 「你去和皇后娘娘說吧。你原是她的人,這事情也該由她來替你伸張。」 言畢不由分說,竟振振袖子起身入裡去了。到了這時,琴太微隱隱悟出自己錯了。楊楝示意她將事情說與謝迤邐知曉,約莫是算定謝迤邐為了三皇子的緣故必定肯幫這個忙,卻不曾想謝迤邐端起了架子。其實,直接去和皇后說只怕還容易些。然而挨到這步田地,她反倒不知該如何是好了。一時手足無措,汗如漿出,昏昏然不知等了多久,終究無人搭理她,只得提了裙子訕訕站起。正欲告退,卻聽見珠簾嘩啦啦一響,表姐繃著一張精心修飾過的粉臉兒,款款而出:「隨我去坤甯宮。」 軟轎落在坤甯宮,門前鑾駕葳蕤,琴太微才明白謝迤邐為何忽然起意要與她同來。原來這一日偏逢初一,皇帝照例在坤甯宮用午膳,飯後並未如平時一般即刻起身,仍舊坐著與徐皇后議事。見淑妃姐妹相攜而來,帝后二人各自納罕,只挨了一會兒便宣見。皇帝並不則聲,只教皇後詳問事由,卻遠遠地瞧著琴太微一襲素衣,跪在廣袖大衫的淑妃身後,身形分外嬌小可憐。 起先琴太微還一味恐懼,不想謝迤邐全替她說了,從端午節在清甯宮中的陌生宮人,說到如何在先蠶壇「偶遇」那個被貶的宮人,如何使人探聽那宮人來歷,連她自己不曾向淑妃說清楚的,淑妃都一一文飾得天衣無縫。她只消配合著抹抹眼淚點點頭便是。先時那般事不關己冷如冰雪的淑妃,此時樁樁件件數落來,又是感歎表妹懵懂無知,又是斥責奸人用心,說到傷心處,仿佛那不白之冤竟不是琴太微所受,倒是她自己的切膚之痛,好不令人動容。 聽見這樣結果,皇后亦似不甚意外,即刻遣人去先蠶壇去拿那個傳話宮人。不一時卻聽見回話,說那宮人上月裡驟發急症歿了。皇后遂拿眼睛看皇帝,皇帝皺眉道:「既然原是賢妃宮裡的人,教賢妃過來說話!」 皇后忙道:「臣妾想……是否將此事回過母后才好?」 「母后?母后也不會護著她的!」皇帝驟然起身,抖著袖子踱了幾步,恨恨道,「妃嬪不思好生教養皇子,居然動這些齷齪心思!阿楝是我家長孫,朕的親侄兒!她一個端茶倒水的賤婢,也敢算計了來!她置朕的顏面於何顧!母后一向寬待她母子,她又置母后的顏面於何顧!」 「是臣妾未能管理好後宮。」皇后亦伏拜請罪。 皇帝沒有接她的話。他愈回味愈覺得可怕,賢妃為了讓楊樗有機會與徐氏聯姻,設計向楊楝潑汙——這倒也罷了,她選擇的誘餌竟是身份微妙的琴太微,是謝紫台的女兒。聯想到中秋節那一出好戲,皇帝感到不寒而慄——賢妃到底知道自己年輕時多少秘密?十餘年王府而深宮的歷練,這個唯唯諾諾的淳樸丫頭皮囊未變,莫非骨子裡已經換了一個心機深沉的蛇蠍女人? 因為事涉隱秘,這樁公案必須儘快解決。皇帝稱頭痛病犯,只教皇後審問。賢妃雖然口口喊冤,無奈人證確鑿。琴太微雖然嚇得戰戰兢兢,滿面緋紅,卻一絲一毫鬆口的餘地都沒有,連一併帶來做證的小宮女諄諄也沒有任何破綻。 「陛下!」賢妃急了,「徐家早有將徐三小姐嫁給二哥兒的意圖,徐安照和我哥哥說了不止一次!陛下請想想,這水到渠成的事,臣妾多此一舉去陷害徵王?」 「早就有?」皇后輕輕道,眼光掠到皇帝果然變了臉色。 賢妃卻還不明白,猶自指著琴太微囉囉唆唆道:「焉知不是徵王指使了這丫頭前來誣告臣妾,陷害二哥兒?」 「休要胡說,」皇后道,「阿楝自己不喜歡徐小姐,陷害二哥兒于他有何好處?」 「怎麼沒有好處?」賢妃已經氣急攻心,口不擇言,「陛下您一共只有三個兒子,都壞了事就輪到他做太子了!陛下您為何寧可相信侄兒的話,也容不下您的親生骨肉?」 皇帝的臉色越來越難看。賢妃自覺說到了點子上,立刻火上澆油:「對的,還有淑妃!此事與她有何相關,她卻來摻和一腳!是淑妃也等著二哥兒出事吧?她和徵王就是一條心的!」 謝迤邐立刻長跪伏拜,卻是噎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唯有泣不成聲。琴太微亦哭道:「是我自己要告狀的,不幹姐姐的事。要是姐姐為了我而被責罰,我情願以死贖罪……」 眼見眾人哭作一團,皇帝氣得一語不發。皇后連忙親手奉上茶水,心中卻冷笑:皇帝最恨是有人戳他痛楚,偏偏賢妃跟了他這些年還沒有悟出門道來。 「把她給我拖下去,掌嘴五十。」皇帝終於喘過氣來。 內官們把賢妃架了出去。 「琴娘子,」皇帝忽然問,「阿楝是真的不知道嗎?」 「殿下不知道。」她輕聲說。 「你抬起頭來,再說一遍。」 此刻她無比慶倖自己哭花了臉,兩隻眼睛盛滿了盈盈淚水,如此看去皇帝那張蒼白的臉扭曲成了奇怪的形狀,辨不清是何神情,而她自己的眼神,大約也被淚水掩蓋了。「我是瞞著殿下偷偷出來找姐姐的,他什麼都不知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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