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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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琴太微琢磨著他無事獻殷勤,必有古怪,遂教人把點心收起來。這才開了箱,將那些書籍字畫、簪釵釧環一件一件拿出來,比著單子清點妥當。 到了傍晚楊楝卻來了,晚飯亦擺在這邊。茶飯已畢,琴太微便教諄諄、繩繩兩個搬出箱子,將裡面的東西擺給楊楝看。 「家母出嫁時,外祖母陪贈了五十萬兩白銀,外加三個莊子共計良田七百頃,京裡、杭州各置了一處宅院,京裡那個房子在百花胡同,也不大,原是預備我父母回京時居住的,大小箱籠也有四十個,無非是些古董器玩、金珠寶貝、綾羅綢緞之類,除此之外宮裡還賞了些添妝之物——這都是爹爹告訴我的。」 「母親嫁了我爹爹六七年,這些東西大致都沒有動用過。神錫二年冬天,爹爹送我上京裡來,把我娘留下的四十個箱籠,連同那些銀票、田契和房契全都帶回了謝家,當著全家人的面,託付給外祖母保管,待我出嫁時再交給我。他留給我三萬兩銀子的嫁資,也一併交給了外祖母。」 「三萬?」三萬雖不少,對比謝夫人留給女兒的嫁妝,卻也懸殊了些。 「爹爹雖然做了很多年的官,倒也沒有存下多少錢財。他私下裡和我說,這三萬兩差不多是他的所有積蓄。不過,爹爹把他手邊的一些書劄留給了我,那些才是最要緊的,我一直都留在自己房中,如今也都拿回來了……」 匣中幾本書冊,事涉海外掌故風土秘聞,又有牽星圖、山海志幾卷,皆是宮闈或坊間都不曾見過的珍稀版本,楊楝略翻了翻心中讚歎不已,忽見書箱深處一個黃皮冊子,卻是眼熟得很,不覺心中一驚。 可不正是琴太微一直藏在枕中的那一卷手劄嗎,他忍不住拿了起來,裝作不經意地翻了兩下。筆記內容如舊,不過那枚信箋已經不在了。而她神色淡然如常,若非他對她如此熟悉,斷斷看不出深藏於眼底的那一抹不安。她是特意拿給他看的。 他晃了晃手中的書冊:「琴先生的筆記,能否借我一讀?」 她像松了口氣似的點了點頭,又低聲道:「可千萬藏好——也別弄壞了。」 他心中歎息,偏又不好意思起來。此時二人各懷心思又心照不宣,卻用那些不相干的話敷衍著。手劄的最後一卷全是西番文字,他想問問她研習了這些日子可解得其中一二,又怕一問便戳破了窗戶紙,便只當沒有看見,默默地卷起冊子藏在袖中。她斜倚妝台,盯著他出神,不知緣何她那近日裡蒼白如紙的兩頰,此刻看去竟微微發紅,鏡光中濕漉漉的,有如胭脂著淚。 妝臺上新添兩枚精巧的玉環,一枚完好,一枚裂成了兩半,楊楝遂掂起來察看。雙環玉質白膩如羊脂,憑空飄過荇草般的一條青翠帶紫的雜色,堪堪稱奇。他猛然想起幼時曾在太后腕間見過一隻玉鐲,也是這少見的玉質,玉工心思巧妙,借著那一抹奇色雕了一隻口銜紫芝的翠鳳,鳳尾繞在鐲身上。太后極愛此鐲,曾經須臾不離手腕。 這對玉環顯見得是同一塊玉料,像是用那只鐲子的鐲芯雕成的。琴太微見他拿著那枚玉環只管出神,遂喃喃道:「這原是一個雙套環,被我母親跌碎了一環,一直閑擱著。我小時候手腕細,母親拿完整的這一隻給我當鐲子戴過幾年,後來長大了就取下來了。」 「跌碎了可惜……找人鑲好了,仍舊戴在身上吧。」他握著她的手,只覺指骨纖細肌膚嬌軟,令人不忍撒手。 雖不明其意,她亦垂下長睫,乖順地點了點頭。 一直盤桓到深夜,楊楝才磨磨蹭蹭地告辭。琴太微總覺得他心中有事,待要多問,只怕惹出他別的想頭來。送他過了橋,自家揣著心思慢慢地往回走,數著院中瑟瑟竹影,足下斑斑苔痕只管出神,走到月亮門前忽然站住,吩咐諄諄速去清馥殿,悄悄地喚徐未遲過來。 等了半盞茶工夫,徐未遲躡手躡腳來了。琴太微見左近無人,劈面便問:「小七,今日田公公過來,都和殿下說什麼了?」 徐未遲笑道:「不過是些朝野的新聞。只是……殿下沒和娘子說?」 「他沒和我說外面的事。」琴太微道。 「那我也不便……」 諄諄嗔道:「快講啦。娘子站在風裡等了你這許久,你竟賣起關子來!」 「我說,我說……其實是福王。」徐未遲忙道,「聽乾清宮那邊的人說,陛下入秋之後,身上一直不大爽快,昨日召賢妃入見了一回,隱隱露出的意思,是想把福王仍留在京中,不教之藩了去。」 琴太微思忖片刻,忽覺心驚。長子癡傻,幼子稚弱,皇帝捨不得唯一成人的兒子,莫不是擔憂自己春秋不繼?「田公公還說什麼了?」 「倒也沒別的……」徐未遲慢吞吞道,「只說,淑妃娘娘大約是第一個坐不安穩的,不過她不會說什麼。」 琴太微益發不解。 徐未遲見狀,只得壓低了聲音提示著:「那回殿下和娘子在深柳堂撞見的事兒,還沒有下文吧……」 「田公公既有這個主意,何不直接告訴我?」她的聲音不覺冷下來。 「乾爹的心思,我怎麼知道……」徐未遲一時啞然。 琴太微搖頭不語。徐未遲又試探道:「娘子覺得不妥的話……要不要再去問問殿下?」 她心裡想的全是他,今晚一言一語、一顰一笑,原來還都是有深意的。明明想要她去求淑妃,卻還是忍著一個字沒說。依他的脾氣,究竟是覺得不能啟齒吧。如果她不問呢,不猜呢?還是他知道她必定會去琢磨他的意圖?想到這裡,她心裡竟然一絲酸苦。 諄諄不明就裡,見她失了神,忙對徐未遲喝道:「既有這些消息,何不早說,偏還等著娘子問你。現在殿下也走了,這都賴你!」 徐未遲連連告饒。 這一宿她只在枕上輾轉反側,數著貓兒遠處一聲一聲叫喚,秋風鐵馬聲聲相催;挨到天明,對鏡一看,果然眼圈兒都是烏青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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