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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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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婆張氏。」 「但你並未處理張氏。」 「孫兒不敢。」 太后覺出他隱隱有些情緒,遂靜默了一會兒,忽然道:「你那裡不過才三個妾室,就弄得一團糟,終是門風不嚴之故!」 「孫兒知罪。」 太后似有些煩躁地踱了幾步,忽冷笑道:「二十板子太輕鬆了些,依我說,一百板子才夠呢。只是打死了琴家小丫頭,你心裡固然捨不得,那就把這沒打夠的八十大板分給她們三個,一人再打二十七板。都打一遍,也好教她們得知,一人犯錯,個個都要受罰,將來看誰還敢肆意妄為。你說是不是?」 楊楝還未反應過來,太后已經一個一個數過來:「林絹絹的板子先記下,等她生下孩子來再打。今天先打文氏,打完了她,再打琴太微!」 話音剛落,就有管事嬤嬤上來架起文夫人。文粲然原本默默躲在一旁,孰料遭此無妄之災,嚇得連聲喚「殿下」。楊楝亦勸道:「原與她無關。」 太后慢條斯理道:「她不是內助夫人嗎?怎麼就與她無關了?何況林絹絹險些滑胎,這等大事,就不問她一個失察之責?」 楊楝一時語塞,文粲然已被拖了出去。 太后教宮人內侍皆回避了,才低聲對楊楝道:「那個張姓的醫婆定要處置了,若林絹絹的事亦同她有關,更不能輕饒。你若不便行事,我來下旨。」 「多謝祖母。」雖是這麼說,楊楝卻沒有領情的意思,「只是將她殺了又有何用。不過是個卒子,死了一個,還會有下一個,孫兒這裡從來沒有少過這種人。」 太后覺出他意有所指,然則又未便反駁他,一時怒道:「當日我要派幾個得力的嬤嬤去看著,你偏要推三阻四。倘若依了我的安排,又怎會出事?」 想起那碟子重陽糕的事,楊楝遂道:「會不會出事,孫兒也不猜出來。」 話中的暗指再明白也不過。太后臉色驟變,瞳孔斂聚,忽然就揚起了右手。楊楝站得紋絲不動,腦中卻不免轟然一響,一時不知所以,恍惚中看見她盛怒之下砸碎了手裡的鬥彩壓手杯,熱茶濺在金磚地上,濕漉漉地騰起一片水霧,蒙住了眼睛。 他定了定神,等待預期中的暴風驟雨,然而太后一直沒有開口,如此沉靜,外面藤杖起伏,落在皮肉上發出沉悶而極有節奏的聲音,似乎其間還有血滴打落在磚地上的滴答聲和女子低低的抽泣。 杯子只是緩緩地滑到了地上,並沒有碎。近侍宮人拾走了杯子,又悄無聲息退了下去。 「林絹絹……」太后終於竭力平靜了下來,「我來安排她的事。不管你怎樣想,這是天家血裔,是我的曾孫,絕不容旁人加害。」 「話便只能說到這裡為止。不過是替你父親看著孫子罷了……」太后喟然長歎。 楊楝最恨她和他提父親,不過是令他眼酸心痛,令他難堪又不得不感念她。楊楝忍著心中的怨怒,磕了個頭:「多謝祖母厚愛。」 清甯宮的內侍們手腳利落,二十七板很快就打完了,文粲然已然昏死過去,血淋淋地架起來,又潑了一瓢冷水,才幽幽醒轉,朝著楊楝動了動嘴唇。太后瞥了一眼,吩咐道:「把文夫人送回清馥殿,叫個可靠醫婆瞧瞧,再把琴太微給我帶過來。」 「祖母——」楊楝急了,搶上一步道,「她這二十七板,也先記下吧。」 「為何?」太后橫了他一眼。 「恐怕她吃不消。」楊楝道,「因為大長公主去世,她傷心過度,一直病著。」 「說得有理……」太后聽得連連冷笑道,「只是你也記下,我也記下,這懲罰豈不成了一句空話?這板子已經拿出來了,輕易也不能收回去,不如你替她受了吧。」 這話激得他心中又是一冷。 他挨過廷杖,太后忽然也想起來了。當日太子驟亡、先帝病重,宮府內外亂象橫生,她將他關在坤甯宮中不許見人。十來歲的少年如何解得祖母苦心,暗中勾結外人意圖逃出宮去,被捉回來時,竟指責祖母是後宮干政,是當世之武瞾、呂雉。她原本心中煩悶苦楚,一時激怒,竟賜了他二十杖,好叫他臥床不起。他咬牙不肯求饒,領完二十杖更求二十杖,完全是求死的姿態,最後還是鄭半山苦苦勸下來。 思及往事,太后忍不住傷感。楊楝卻麻利地磕頭謝恩,快步走到外間,自己摘下翼善冠,除去玉帶,卷起袍子跪好,專等內官們提著藤杖過來。金磚地上凝結著一粒粒紫紅的血珠。忽然想起先前打琴太微時的慘狀,他心中苦笑了一回。然而等了良久,行刑的人也沒有出來。 文粲然睡得極不安穩,一時昏昏沉沉墮入夢中,一時又被腿上的傷口給痛醒。似有千萬根針紮在腿上,一直鑽到心裡去,又不知過了幾個時辰。東廂房沒有晚照,黑如夤夜,也許確是二三更時分了。宮人們不知都去了哪裡,四下裡鴉雀無聲,爐中煎著藥,發出嘶嘶聲響。 面上冰涼,大概是夢中哭出來的淚水。她抹了抹眼睛,忽然看見帳子上落著一條人影,心中突地一跳。那人似乎聽見了,故意撲哧一笑。 聽出來是誰,她心中一冷,頓了頓才問:「你怎麼到這裡來了?」 「我要走了。」 「走了?」文粲然惶惑不解,「你要去哪裡?」 「太后懿旨,讓我去清甯宮住著安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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