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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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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他這才想起自己留她下來是要做什麼,不覺扳過她的臉細細察看,直看得一抹嬌紅又爬上了玉雪面頰。 她閉了眼心如擂鼓,猜不透他到底想做什麼,等了一會兒,忽聽他問:「我是想問問……令堂是什麼樣的人?」 她一怔,旋即目色黯然:「娘去世時我還小,如今只記得她生得極美,說話也溫柔。據我爹爹講,她琴棋書畫無所不精,性情又灑落超逸,全然是神仙一流人物。」 楊楝道:「想來你父母很是恩愛。」 「那是自然。」她點點頭,隨即悵然長歎。 楊楝拿了一面鏡子放在她面前:「是長這樣的嗎?」 她立刻以袖掩面:「我比我娘差得遠了,外祖母說我唯有膚白似我娘,其餘全都走了樣子。」 「走了樣子也算不錯的了。」他負手踱開,望瞭望窗外,忽低聲道,「那你表姐呢?」 「也是有些像的吧。」她喃喃道,「不過表姐她……性情內斂,喜怒不形於色。」 「她本來也不是這樣的。」楊楝淡淡道。 他難道想和她講淑妃嗎?她要不要順著他的意思追問一下,可是話語在舌尖上打了幾個轉,就是不願出口。 可是他卻問:「你小時候有沒有聽令堂說起過宮中舊事?」 「沒有。」 「公主也沒有對你講過嗎?」 「沒有……」她努力回想著,「我猜,娘小時候大約進過幾回宮的吧?有回她用羊乳做了點心,我嫌腥膻不肯吃,她就說這是宮裡娘娘們最喜歡的……還有就是,外祖母討厭貓兒,謝家一隻也不讓養。可是我母親卻很喜歡貓兒,我小時候家裡養著好幾隻,她最寵愛一隻黃狸花兒,名字叫雉奴……她這習慣大概是從宮裡學來的。」 說到這裡她自己都吃了一驚,不及細想,卻聽他問:「那些貓兒還在嗎?」 「貓兒活不了這麼久。」她搖了搖頭,「母親去世後,它們死的死,跑的跑,最後就剩下雉奴和她生的兩隻小貓。雉奴老得走不動路,整天趴在爹爹書房外面曬太陽。每天把魚肉搗成泥喂給它,它也吃不了幾口。我十一歲那年冬天跟著爹爹上京來,帶著雉奴的老大,名叫閃閃。沒想到北地天冷,閃閃在船上生了病,藥石無效,最後死在臨清地界,只得葬在了運河邊。家裡剩下雉奴母子兩個,我都託付給了廚房的鹿七,還叫爹爹寫信時記得提它們一筆。後來爹爹也去世了……」 他望著窗外沉沉黑夜一徑出神,似乎對她的「貓兒經」毫無反應。她遂停了下來,又問:「殿下怎麼想起問我母親?」 他似驚醒般轉過頭,道:「沒什麼。今天去謝駙馬府,就想起岳父岳母來了,故而問問。」 忠靖王徐功業才是你的岳父,她心道。 他揉了揉額角,道:「我要寫幾個字。你去添一爐香,再研些墨來。」 她在抽屜中找了一回,只翻出了自己繡的那只香囊,裡面倒出一把櫻桃核兒大小的淡褐色香丸,正是冷香沁人的松窗龍腦。她心中一陣莫名尷尬,轉頭想要問他,他卻不知去了哪裡。 楊楝只是怕她再說起琴靈憲來,故躲了出去,卻見幾位管事內官守在廊下還等著向他回話。他才想起回來半日只顧著和琴太微盤桓,快把正事兒都忘了,遂喚他們過來說了幾句話,吩咐合府都換素色冠服,禁宴飲嬉戲,一切隨著宮裡的規矩來。又問起林絹絹在後院可好,這幾日他都在外面忙碌,一定看緊了她不可有半點差錯。 待管事們退下,他喚了一個心腹內侍過來,去田知惠那裡跑一趟,看看鄭半山有什麼消息可傳回來。一時又有坤甯宮的老年女官過來,並未帶著青詞的題目,只探問徵王是否平安。楊楝猜測皇后或者略有歉意,心中忽然起了個新主意,遂向女官說想請皇后出面薦一位熟知風水堪輿的道長,女官連聲應著去了。 諸事應付過,又有司巾櫛的宮人上前稱蘭湯俱備。他熬了一夜一天,又冷又累,半躺在浴桶中泡了一會兒,才覺得那些板結一處的筋骨血肉慢慢化開,精神也漸漸鬆懈下來。神思兜兜轉轉,一忽兒又想起今日發現的太子詩作,在心中一遍又一遍地默誦著。念來念去,不由得倦意上湧,竟枕著浴巾睡著。服侍的宮人不敢喚醒他,只將桶中的熱水添了又添,如此直到掌燈時分才醒轉。 浴罷重回內室,卻見琴太微也伏在書桌上睡了過去。想來她亦是熬了許久,此刻倒睡得安寧妥帖,面如海棠初綻。楊楝瞧了一會兒,索性將她抱到自己床上,裹好錦被,放下帳子。 硯中墨色稍淡,燈下白紙如雪。他凝神回憶一番,將七寶扇背面題詩的全文默寫下來:洛浦有宓妃,飄颻雪爭飛。輕雲拂素月,聊可見清輝。 解珮欲西去,含情詎相違。香塵動羅襪,綠水不沾衣。 陳王徒作賦,神女豈同歸。好色傷大雅,多為世所譏。 寫畢細看一回,又將皇帝的詩錄在另一張紙上:誰家洛浦神,十四五來人。媚發輕垂額,香衫軟著身。 摘蓮紅袖濕,窺淥翠蛾頻。飛鵲徒來往,平陽公主親。 如此看來,必是當年慶王楊治思慕表妹,在寶扇上作畫題詩以傳情。太子瞧見後不以為然,遂另題一詩婉轉勸諭之。後來姻緣不成,這不雅之物就被太后收起,不教流傳在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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