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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五


  沈夜連連驚道:「你膽子也太大了,竟敢私自出宮,這是犯了大忌的呀!你知不知道當初坤甯宮有個宮人出去,還是得了允可的——只忘了拿腰牌,就被結結實實打了二十棍,貶去南宮了。這還是皇后一向寬仁,若犯在太後手裡,輕則浣衣局,重則直接打死的呀!」

  「我豈不知,別說內苑王府,就是尋常大戶人家的姬妾,未得主家許可而私自出門都會被重罰。」琴太微臉色發白,道,「可是,我實在是沒有別的法子去見外祖母了,舅舅和舅母不讓我回家,殿下他也不願開口。我娘死得早,爹爹去世後,我在這世間更無親人,只剩外祖母一人疼我,我在宮中這一年,時常夢見她喚我回家。我若不能再見她一面,心裡是怎麼也過不去的。」

  宮中皆是如此,多少宮女青絲熬成白髮,始終與親人生死不見。沈夜一時也不知如何勸她。又聽她緩緩道:「所以我想,索性拼著一死出去,強如將來後悔。反正我這一生,也不過是這樣了……」

  沈夜攬著她勸慰了半天,又道:「可見你是心急莽撞了。說來,你那個表妹,威國公府少夫人,到底有沒有進宮來?」

  琴太微搖了搖頭。陸文瑾果然敏捷,立刻就帶來了謝遠遙的回信,琴太微不免對諄諄刮目相看。

  「真是蛇蠍心腸!」沈夜詫道,「你可向徵王殿下稟明此事?」

  「還沒有。」琴太微慢吞吞道,「要是他問,我是怎麼又知道表妹沒有進宮的,我要怎麼解釋呢?」

  「只說問過了淑妃宮裡的人。」

  「我才不告訴他。」琴太微煩惱道。

  沈夜想了想,道:「你若不肯自辯,又何以自保呢?譬如現在,你總得求了他的允許,才能跟著皇后回家吧?」

  「我才剛得罪了他,他必定不答應的。」說著說著,竟然眼眶都紅了起來。

  沈夜亦覺得此事十分棘手,但機會難得,總不好就這樣放過了,「肯不肯的,總要求過了才知道。他既能替你遮掩,想來不是沒有環轉的餘地。」

  「不敢跟他說。」

  「你才說寧可舍了性命,也要回去看你外祖母,怎麼這會子又怕起來了?他是你的夫君,難道開口求他一句話,還勝過要了你的性命?」

  琴太微嘟著嘴不言語。

  「他如今在哪裡?我陪你去找他。你不好意思開口,我來說。我雖卑微,終究是皇后面前的人,他總要給幾分薄面吧?」

  琴太微支吾道:「每天這時他都在半山上的天籟閣裡讀書。」

  沈夜拖了她的手就要走。

  「不去呀,我不能爬山。」她扭著身子不願動,一臉糾結生澀。

  「又胡說了,剛才是誰要帶我上山看桂花來著?」

  沈夜力氣原是要大一些,生拉活拽地把她從闌幹上拖下來,沿著遊廊一路往山上去。琴太微心中百鼓齊鳴,自那晚之後她一眼都不想再看見楊楝了。兩人拉拉扯扯的走到了一程,琴太微忽然大松一口氣:「他不在。」

  她指著半山上的一所空空的涼亭道:「他不喜人打擾,每上山讀書,都要亭子裡留一個小內官守著。」

  只得悻悻下山。兩人牽著手走回湖邊水廊,沈夜正要再勸,琴太微忽然站住了,臉色煞白如紙。

  順著她的眼光看過去,只見水廊外假山後面,徵王穿著一件家常的月下白道袍,正倚著湖石閑閑坐著,手裡拈著柳枝逗一隻胎毛未褪的小白貓兒玩耍。良辰美景,斯人如玉,連沈夜亦不免多看幾眼,琴太微卻如白日見鬼一般,踮著腳就要跑。

  「他都看見你了,躲不掉了!」沈夜低聲喝道。

  琴太微閃在沈夜背後,兩人上前行禮。楊楝朝沈夜回了半禮,又問過皇后安好。琴太微低頭聽著他的聲音,如有芒刺在背,恨不得他立刻趕了自己走開。沈夜見她不敢說話,便將皇后有意帶琴太微探望熙甯大長公主之事稟了一遍。

  「那就去吧。」他道,「跟著皇后娘娘出門,自然十分妥當。」

  琴太微瑟瑟地跪下謝恩。粉面霞染,雙目盈盈,簡直叫人疑心她立刻就要哭出來。楊楝看在眼中,亦覺暗暗吃驚。

  辭了出來,沈夜便數落琴太微過於膽小,徵王哪有那麼難纏,又說起林夫人做局的事——「將來定要向殿下說明了。」

  「人家現在有身孕了……」琴太微悵然道,「說了又如何。」

  沈夜一怔,不覺跺腳道:「那你更得小心!這時候最容易出事兒,你且離她遠一些。」四周看了看,俯在她耳邊低聲道:「我聽人說呀……從前她在清甯宮走動時,就有些奇奇怪怪……」

  「她怎麼了?」琴太微好奇道。

  「我也聽得不真,」沈夜道,「她是去年年底進宮裡服侍太后的,只說是畫院林待詔的女兒。可是去年林待詔去世,她不穿孝不說,連一滴眼淚都沒有。」

  「宮中禮法謹嚴,本就不讓為父母守孝。」琴太微道。

  沈夜想了想,又道:「據說她……有點淑妃娘娘的品格兒?」

  琴太微聽得直出神,心中如打翻了五味瓶子,酸甜苦辣不知是何滋味,挨了半天才淡淡回道:「我才不管他們。」

  第十三章 良宵

  展眼即是中秋佳節,宮中以互贈節禮為俗。楊楝是個坐冷板凳的親王,沒有人借此機會奉承溜須,只有一些故舊親信孝敬些應時的瓜果、月餅之類。他略略掃了一眼,依次記下,先將田知惠送來的一盒月餅挑出來攜至書房中,掰到第五個,餅子裡才掉出一個油紙包兒,拆開封蠟,裡面露出薄薄一張繭紙,字跡淡若煙嵐。

  因朱寶良一行人在東南的大動作,余無聞一夥人便遠遠地躲開了國朝的海疆,最近只在東瀛與南洋諸島之間做了幾筆買賣,居然獲利頗豐,從紅彝手裡斬獲了一大船上好的龍涎香。等東南稍平定,運到南都繁華之地賣個高價,裝備四十門大炮的寶船便有著落了。又雲獲悉太孫——指的便是楊楝——與琴督師的愛女喜結連理,不妨問問琴氏那裡有沒有督師留下的寶船樣式圖、海輿手卷等,以備將來不時之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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