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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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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起楊楝最近那副冷冷淡淡的樣子,怕是求他也得不到允許,琴太微遂搖了搖頭。 張氏似是極可惜地歎了一聲,道:「哪怕抽個半天時間出來呢?」 琴太微忽然想到,自己每天在太液池、蓬萊山之間遊逛,卻是沒有人攔著的。若能瞞了人眼目,只說去遊山了,悄悄溜去咸陽宮一趟,未必會被發覺。想到這裡,遂吞吞吐吐地與張氏說了。張氏倒也爽快,立刻應了下來,只說出去後即刻與小謝夫人通信兒,一俟安排妥當就過來接她,還說只消裝作自己的隨身小童,藏在馬車裡一起入宮便是了。 「這麼簡單嗎?」琴太微驚道。 「宮中我是走熟了的,不會有人盤查。」張氏拍著胸脯道,「何況娘子你本就是宮裡人,又是去看你表姐,可是再尋常不過的事兒。只要瞞過了徵王這邊就行。」 「怎可能瞞得住,」琴太微疑惑道,「倘若真能跟謝夫人出宮,一趟來回也得一天工夫吧?」 張氏看了看那張漲得粉紅的小臉,嘴邊扯出一個心領神會的微笑:「滿破三個時辰,難道也遮不過去?就算被發現,你是從咸陽宮走的,徵王還能跟淑妃娘娘去鬧去?」 只要楊楝不發覺,虛白室這邊的宮女內官們都會替她遮掩。而楊楝已經很久沒有來過了,他應該不會發現的。就算惹他生了氣,只要能見到外祖母,那也是值得的。想到此處,琴太微便點了點頭。 張醫婆果然手段麻利。到了八月十二日,一駕青布小車便停在了玉河橋的那頭。琴太微換上一身青綠襖裙,梳了個雙鬟,趁人不備溜進了車裡躲著。不一會兒張醫婆便從林夫人的屋子裡出來了,一上車便催著快走,一溜煙兒把徵王府甩在了後面。 馬車在皇城的大道上沖得極快,揚起陣陣塵煙。小車廂顛簸得厲害,琴太微忍不住往窗外看出,忽然發現小車並未馳往大內方向,卻是一徑向西奔去。她大驚失色,猛然抓住了張氏手臂:「你這是做什麼!」 「繞個道,小謝夫人從西華門進來。」張氏含糊道。 「你胡說,自來沒有從西華門入宮覲見的!」琴太微喝道,「快放我下車!」 張氏滿面蒼白,一句話都說不出。車夫自是不搭理琴太微的呼喝,她待要跳車,無奈車馳極快,片刻過了羊房夾道、豹房,眼看著西安門就在前面了,忽然斜拉裡橫出幾騎人馬。車輪頓時刹住,兩人幾乎齊齊從轎廂裡滾了出來。 「作死——」張氏剛罵了半句,舌頭就打了結。 來人是程寧。他跳下馬,冷著一張臉,更不和張氏多話,拽著琴太微的袖子從車裡橫拖了出來。 楊楝這天起得很晚,此時還在用早膳。聽完了程寧的回話,他連眼皮子也沒有抬,懶懶道:「那就先剝了衣裳,打二十杖再說。」 程寧嚇了一跳,偷眼看見他臉上神色淡然,心知此時不可說情,猶豫了一會兒才問:「在哪裡打?」 楊楝冷冷一笑,指了指窗外的院子。 琴太微自被程寧捉回,心中七上八下地盡是掂量著楊楝會如何收拾她,此時聽清了他的話,心中一塊石頭終歸落了地。她仰起頭看了看楊楝端然不動的身影,又看了看院中一地白雪沙礫似的陽光。程寧一個勁兒遞眼色教她求饒,她只是一言不發便走了出去。 倒是程寧終覺不妥,並沒有傳司刑的內官,只喚了兩個內院的粗使僕婦提了藤仗過來,又將院中閒雜人等都驅逐得乾乾淨淨,才將條凳指給了琴太微。 琴太微輕聲謝了他,便低頭解衣。 「娘子只需除了外裳便可。」程寧好心道,又叮囑了兩個僕婦「下手仔細」,自家才遠遠地退到廊下站著看。 她脫下短襖,把馬面裙拋在地上,十分利索地爬上條凳。一股涼風鑽入白棉中衣,令她打了個寒戰。菱窗半支起,宛如半睜半闔的一隻冷眼。她想起一年前在浣衣局和人頂撞,吃了結結實實的二十杖,幾乎就把命送掉了。假如那時死了,也沒有什麼不好,何必再受這一年的零碎折磨。 「殿下在窗戶裡看著呢,」她冷笑著對行杖的僕婦說,「兩位嬤嬤要是手下留情,會惹他生氣的。」 兩個僕婦面面相覷,一時也沒了主意,心知徵王不好惹,顧不得程寧的交代,竟下了狠手往死裡打。 第一杖剛下,琴太微就幾乎痛昏了過去,她心知有人瞧著,決計不肯呼痛出聲,只覺得自己變成了戳破了皮的包子,內中血肉臟腑像湯水一樣四處飛濺。偏生那兩個僕婦都是生手,動作十分遲緩,毫無節律,她原只求快快了斷,此時既怕她們的藤條不落下,又怕她們的藤條再落下,正在不能忍時忽又重重來了一下。一時柔腸百轉,冷汗如漿水般涔涔而下,頃刻間濕透了中衣,和著血流融成一片,滴滴答答地落在塵埃裡,又沿著地磚的縫隙一徑流到前面來。她盯著自己的血在地磚上交錯成圖,心中忽然湧出一股強烈的恨意,腦中反反復複只有一句話:「我就死在這裡算了,我就死在這裡算了……」 那行刑的僕婦見琴太微起初還掙扎了兩下,後來就趴在條凳上不動彈了,不覺也有些慌亂起來,舉著藤杖不敢落下來,眼睛只朝楊楝那邊張望,深黝黝的窗洞裡一片闃寂。 「妹妹!」 忽然一聲尖厲的哭叫,卻是林絹絹不知從哪兒沖了過來,三兩下奪過了藤條擲在地上,又連忙脫下自己的披風蓋在琴太微身上,摟著她的肩膀不住地喊妹妹。 楊楝終於從房中踱了出來。林絹絹立刻撲到他腳下,哀求他饒過了琴太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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