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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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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粲然的袖子被林絹絹捉在手中,似在參詳著什麼。琴太微定睛細看,才發現文粲然那件香色雲紗宮袍上繡著雲肩通袖襴,瓔珞攢珠八寶團鳳紋極為繁複精巧,卻是用蜜色絲線繡出,燈下隱隱綽綽,須得細看才見其妙處。她心中不覺暗暗讚歎。 「文姐姐的針線是極好的,繡的飛魚活脫脫能從衣襟上跳起來,可比那針工局的流水活計好上百倍。如今殿下的衣衫鞋襪都是她親手打理。」林絹絹一邊解釋,一邊攛掇,「我平日裡央求她替我繡個香囊,總推沒工夫——你何不向她要個見面禮?」 替人索禮就有些不像樣了,琴太微正不知如何回應,卻聽文粲然輕聲道:「我本就有這個心,卻不知琴娘子喜歡什麼花樣,不妨去我那裡照著本子選一選?」 琴太微忙謝過,又聽文粲然說:「女紅乃是閨閣本分,不足誇耀。是林妹妹的畫樣出色,才成全了我的繡品。」 林絹絹聽得桃腮泛紅,輕輕敲了文粲然一下。她生在畫師之家,自己也是個丹青妙手。只是徵王對這個沒興趣,她平日裡亦不好過於擺弄,這點畫技多半卻是替文粲然效勞了。聽見文粲然這話,琴太微心裡似又清明了一些,不禁瞪著那張粉光脂豔的鵝蛋臉兒,越看越覺得有七八分像,心中冒出一股森森涼意…… 林絹絹留意到她盯著自己出神,不知其故,遂莞爾一笑:「咱們兩個且別互相抬舉了,羞也不羞?當著這麼一個龍女似的妹妹——」 她牽起琴太微的手上下打量著,不知為何眼色忽然一黯,旋即依舊笑道:「——只把我們幾個都比成爛泥朽木了。難怪殿下一時一刻都放不下。」 琴太微再聽不得這種話的,忍不住別過頭去看文粲然。那一位卻低頭剝著龍眼,恍若未聞。 「竟這麼害羞嗎?」林絹絹卻沒有放過她的意思,繼續打趣道,「昨晚我求殿下開恩,讓我們和你聚一聚,他還千推萬阻的不情願。難道怕我們吃了你嗎?從沒見他這樣護食過。」 琴太微忍不住問道:「那他後來為什麼又肯了?」 「呵呵。」林絹絹用團扇半遮粉面,偏是不肯回答,兩隻瓔珞流蘇墜子在耳邊金晃晃地打著秋千。 姐姐取笑我,姐姐最壞了——琴太微無端端想起從前,她多少次跺著腳咬著牙對沈端居大聲抱怨,捂著耳朵不肯聽謝遷的名字。可是,這個人不是那個人,這個地方不是自己家裡,流年偷換,連她自己都不是從前的那一個,這樣嬌嗔的話怎可能還說得出口。 文粲然推過來兩隻鬥彩小碗,碗中冰塊上頂著一小簇晶瑩的龍眼肉。林絹絹並不與她客氣,琴太微卻只好又起來拜謝。 「文姐姐的鐲子是新打的花樣嗎?可否讓我瞧瞧。」林絹絹忽然道。 「舊鐲子罷了。」文粲然將一隻嵌松石鏨蓮花紋銀鐲遞了過去,頗覺怪異。 林絹絹隨口稱讚了幾句,又索琴太微的鐲子看。琴太微嫌金釧沉重不堪佩戴,只在右腕上套了一根端午打的紅絲帶子,少不得褪了下來遞給她瞧。林絹絹兩根指頭掂起那根帶子,高高地舉到文粲然面前,勾著嘴角笑道:「這可是了不得的好東西。」 絲帶上穿著一枚珍珠,足有鴿蛋大小,渾圓剔透,英華內蘊,夜色下如手中一捧小小的圓月,確是罕見的寶物。林絹絹忽道:「拿我頭上這支七寶鑲十二層的樓閣挑心,跟你換這珠子,好不好?」雖是依然在謔笑,眼神卻有些尖銳了。 琴太微再怎麼愚鈍,這時也明白了。前幾天鄭半山上島,攜來一兜上好珍珠。楊楝因見她在跟前,挑了一個最大最圓的給她玩,她順手就穿在了腕帶上。林絹絹如此不滿,莫非她的珠子不如這個大? 「簪子貴重,想必是夫人的心愛之物。妾不敢掠美。」她微笑道。 「原來你這麼小氣。」林絹絹嗤笑著,手指一松,珍珠落在了文粲然的袖子上。 文粲然連忙接住,轉身替琴太微系上,只道:「珍珠質軟,禁不得磕碰摩擦,不好這麼戴的……況且你皮膚白,這珠子反倒不顯了,不若打個絡子掛在項圈上吧?」 「那樣好看嗎?」琴太微奇道。 「好看的,」文粲然頓了頓,似偷看了林絹絹一眼,又道,「我那裡正有現成的,待會兒取一個給你。」 林絹絹亦沒有再說什麼,只用小銀勺子碾著冰碗裡的果子,一勺一勺往嘴裡送。旁邊一個貼身宮人卻頗有些焦急,低聲道:「娘娘,不好吃冷的……」 這話卻被文粲然聽見了,猜想她大約身上不暢快,遂笑道:「是我疏忽了,你們還不快撤了去。」 琴太微原本就沒有動勺子,聽見這話,立刻默默地放下了冰碗。 「不妨事!」林絹絹忽笑道,「凍不死我的!」 竟把半盞冰鎮的龍眼肉盡數吃了。冰碗雖凍不死她,場面卻著實冷了下來。文粲然想起昨晚楊楝是去她那裡的,心中有些狐疑,然也不能問什麼,便起身看了看天,道:「月落了。」 其時已近中夜,夜色深沉如水,蟬聲都寂靜了下來。湖上瑟瑟水光,樓中幾行宮燈,草中星點流螢,皆不敵漫天瓊英碎玉,一痕河漢滔滔。看了一回雙星,有內官捧了剔彩大盤過來,內陳一排五彩絲線,又有九尾針數枚,這是要穿針乞巧了。 林絹絹拈了一枚針在手中打量著,忽展顏一笑,笑容頗為促狹,卻是問琴太微:「你來不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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