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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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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小的別館裡站了一地的人。原來琴太微初入徵王府,眾人只道她是犯了忌諱才被勉強納下,洞房時就跟徵王鬧得不歡而散,雖是淑妃表妹,似乎除了坤甯宮也不見有人來探問,倒聽說太后十分不喜。凡此種種緣故,眾人都不願搭理她。如今徵王忽然為她大動干戈,倒像當真看重似的,一時間誰敢怠慢了。 「她是病人,哪禁得你們這麼多人圍著。」楊楝皺眉道,「除了近身伺候的,旁人都回去吧——煙蘿你把他們都帶走。」 琴太微見楊楝走近,略支起身勉強說了一聲謝恩。楊楝俯在她耳邊,輕聲問:「為何不肯吃藥?」 這話令琴太微一時亂了陣腳,半天才吐出兩個字:「我怕……」 楊楝心中一動。如臨深淵之情,他其實多麼熟悉。 「……怕苦。」她慌不迭地接上。 她不敢說實話,眼神中依然是滿滿的懼戒,宛如籠子裡待宰的小鹿。楊楝無聲地歎了一下,琢磨著還能從誰嘴裡掏出話來。有人送來了新煎的藥,他轉頭朝她笑道:「這是我給你開的方子,與從前不同。你再嘗嘗苦不苦。」 宮人將琴太微扶起喂藥,她卻側過了臉,只是盯著楊楝。她知道以前的藥有問題,卻猜不透眼前的楊楝是不是也想要她死。楊楝見她一雙秀目灼灼不甘,何嘗不明白是什麼意思。於是接過藥盞仔細察看了一番,又親嘗了一口,才舀了一小勺喂到她唇邊。琴太微躊躇片刻,終於一閉眼吞了。楊楝原沒做過這等服侍人的事,又怕燙著她又怕灑了藥,見她滿面委屈,又疑心這藥是不是真的太苦,好容易才哄得她將一碗藥灌下。又見桌上有剔核澆蔗漿的新鮮櫻桃,便舀了幾隻給她送藥:「這個不苦。不過櫻桃性熱,不能多吃。」 櫻桃汁液清甜,琴太微抿了一口,忽然掉下一行眼淚來。楊楝默默看了一時,才替她拭去眼淚,扶回枕上躺好。琴太微望見屋中沒有旁人,便輕輕牽了一下楊楝的袖子,眼神瞟向那個端藥的宮人。 楊楝心領神會,將那個小宮人喚到床前詢問。那小宮人名喚諄諄,卻也是個機靈的,見楊楝拉下臉來,立刻跪了求饒:「奴婢什麼也不知道……」 楊楝道:「之前琴娘子沒有吃過藥,你總知道吧?」 「不……」諄諄道。 楊楝不疾不徐道:「若連這都推不知,你們這些服侍的人是做什麼的?還是送去浣衣局算了。」 諄諄咬牙道:「奴婢知道。」 楊楝冷笑道:「說。」 「有一天,奴婢去……去前面取東西,從陳娘子窗下走過,仿佛聽見有人說……什麼不如下點重藥,快點送走上路。當時……宮裡只有琴娘子在吃藥,奴婢聽了……就十分害怕。」 「那是什麼人?」 「聽聲音不是咱們宮裡的人。」 「你既害怕,想必日子也記得很清楚。」 「是上月十四的事兒。」 楊楝心想,這倒真是個有心的丫頭。卻又冷笑道:「你不過是偷聽了一句話,還不知是說什麼——許是說耗子呢,就敢搬弄口舌,不讓琴娘子吃藥?」 「奴婢沒有搬弄是非,奴婢不敢……」諄諄急得說不出什麼話來,連連磕頭。 琴太微掙起來,喘著氣道:「是我自己聽見她和另一個丫頭說起來……」 楊楝立刻明白了,必是這諄諄想提醒自家娘子,又怕擔是非,故意說出來讓她聽見,不知這算有心計還是有良心。「既聽見了,就該上報,不找陳娘子,也還有程管事。」楊楝悠悠道,「如你這樣遮遮掩掩背後議論,還不叫搬弄是非嗎?娘子的病,便是被你耽誤的。再不治你的罪,這府中更沒有王法了。」 府中人皆知楊楝是個面和心不慈的,他說了要懲治誰,那必是往死裡收拾。諄諄聽見這話,眼淚驟然掉了下來,搗蒜般磕頭求饒。楊楝冷眼看她哭著,卻悄悄握了一下琴太微的手。琴太微心中一動,又說:「殿下饒過她吧……一個月來多虧她服侍,她若走了……」 楊楝緘默了一會兒方道:「既然娘子替你求饒,這樁事就先記著。」 諄諄忙抹淚謝恩,連聲謝恩,又道:「奴婢一定好生服侍娘子,將功折罪。」 楊楝不免皺了皺眉頭,他暗教琴太微示恩倒被一語戳破,這丫頭未免太機靈了些。他站起來踱了幾步,想著下一步怎麼辦,卻見程寧候在簾子外面。 程寧低聲道:「那醫婆招了,說是陳娘子教她在琴娘子的藥裡面添上一味雷公藤。」楊楝微微點頭,他確實在水盂中聞出了雷公藤的味道。這藥解熱鎮痛有良效,卻也是一劑虎狼藥,長吃下去要出人命的。慢刀子殺人,確是好主意。只是……「居然這麼快就招了?」他狐疑道。 程寧道:「奴婢用了點兒刑,如今人就跪在外面等殿下發落。」 楊楝遠遠瞧見廊下跪著一個婆子,十根指頭血淋淋的,忽覺一陣噁心,卻吩咐程甯把幾房姬妾都喚到這邊來,他要訓話。 徵王府中現有四房姬妾。當年因王妃徐安瀾體弱多病,徐家特意陪送了兩個美貌能幹的侍女,一為陳氏,一為孟氏,皆由王妃做主收了房。王妃過世後,孟氏因思念主母憂傷成疾,小產而歿,唯有陳煙蘿跟著楊楝來到帝京。入京之後加封親王,皇帝又親自將一名出身清流的女官文粲然指為側室夫人,太后亦賜下了畫院待詔林良的女兒林絹絹。如此琴太微算第五位妾室。雖文、林二位皆有夫人名位,但因陳煙蘿入府最久,所以內宅瑣事仍由她料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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