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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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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馮大人看,我該如何應對?」楊楝反問道,「馮大人方才問我,是站在楊家那一邊,還是徐家那一邊,我心中尚不能決斷,還望馮大人指教。」 「呵呵,」馮覺非道,「殿下若圖安穩,自然還是順從太后的安排續娶徐家小姐,回杭州依附忠靖府度日。」 「馮大人也說了,」楊楝打斷他道,「皇上打算向徐家動手了。」 兩人不覺相視而微笑。 「殿下是否……」馮覺非停頓了一下,慎重選擇了一個詞,「是否對皇帝心存芥蒂?」 楊楝微微點頭,表示同意。 馮覺非道:「殿下不必擔憂。眼前皇帝要對付徐家,務必借重清流,起用太子舊党。殿下占著先帝嫡孫的名分,皇上又是一向以孝悌立身,他是決計不能明著動你的。忠靖王府百年基業,根深蒂固,想必一時半會兒也清理不完——這亂局之中,才是殿下的大好機會。」 機會二字,令楊楝渾身一顫。他鎮定了一下,卻笑道:「馮大人說笑了,我一介閒散藩王,如何能夠插手朝中事務?」 「朝中事自不必殿下插手。但宮中事殿下可多加留意。」馮覺非道。 楊楝心中一凜,不覺問道:「馮大人所指為何?」 「若說宮中,眼下第一樁事,還是立儲。」馮覺非輕聲道,「本朝是有嫡立嫡,無嫡立長,皇帝的嫡長子就是那樣了,按理說當立二皇子為儲,只皇上遲遲發話,顯然並不中意他。如今三皇子降生,皇上的心願自不必說,但他未必繞得開長幼之序。明年二皇子年滿十五歲,是封王之藩,還是備位東宮,就要有個了斷。」 想起楊樗每日裡仰著一張圓鼓鼓的臉,追著他叫他堂兄,問他書課,楊楝忽然有些失神。 留意到楊楝的神情,馮覺非道:「聽聞二皇子在爭取與忠靖王府聯姻,以博徐黨支持,須知他的母舅是徐家僚屬,尤其和徐安照十分親近。設若今年二皇子立儲,可見之將來,必定仍舊是忠靖王的半壁天下,殿下……有太后看顧,殿下或者也能偏安一方繼續閒散吧。」 已經是第三次用這話來刺激他了,楊楝忍不住皺起了眉頭。 「設若不是他,」馮覺非微微笑道,「那麼,諸事還可徐徐圖之。」 他這話說得極婉轉,細思卻極兇險,楊楝不由得打斷他:「你的意思是?」 「只是提醒殿下留心,沒有別的意思。」馮覺非笑道,「到底是親兒子,皇上即使存著廢長立幼之心,也未必真下得了手,還得看宮中變數。」 楊楝不覺望向鄭半山,卻見他微微頷首。他心中便明白了:「我自當留意。」 馮覺非說了半天,亦覺唇角舌燥,喝了一口涼茶,又道:「殿下可知戴先生的近況?」 楊楝略知一二,卻並未走動過。 馮覺非歎道:「殿下固是守禮,不敢結交官員。不過戴先生終歸也是殿下的授業師父……」 「馮大人見教的對。這個確是我疏忽了。」楊楝點點頭,忽然問:「馮大人貴庚?」 馮覺非愣了一下,笑道:「二十五。」 「馮大人年輕有為,前途無量。」楊楝微笑道。 馮覺非盯著楊楝看了一會兒,這少年生得過於秀美,未免令人擔心他犯了物忌,難免薄命。只是他們誰又是信命的?他肆無忌憚地挑撥他的野心,指給他一條窮山惡水的險途,卻也算不准他心中是否早有丘壑,倒是誰在挑撥誰?馮覺非並不回答楊楝的問題,卻說:「下官還有一句話,是余先生帶給殿下的。」 「請講。」 「余先生說,無論殿下做什麼樣的選擇,他都一力支持。殿下小時候就很嚮往遨遊海上,登蓬萊、攬瀛洲,若到了那一日……若將來有機會,余先生會備下木蘭巨舟以待殿下。」馮覺非笑道,「下官家中,也有幾條小船,亦願為殿下驅馳。」 話已說到這份上,馮覺非心滿意足,便稱告辭。楊楝與鄭半山俱含笑起身,將他送至亭外,望著他步履輕捷地消失于莽林之間。 楊楝慢慢收起臉上的笑容,從袖中摸出那只琺瑯盒子,朝鄭半山亮了一下。 鄭半山道:「是有一件事情,當年我和余無聞曾約定,要等殿下年滿二十歲時,才能鄭重地告訴你。如今形勢有變,余兄是等不及了。好在殿下已經足夠大了。」 楊楝低頭笑了一下,余無聞和鄭半山都是亦師亦友的長輩,性情卻大不相類。鄭半山久居深宮,一貫隱忍沖和,雖位高聲重卻若隱匿無形;余無聞叱吒潦海,長年雷厲風行,雖遠隔千里卻聲猶在耳——他漂泊海島不能登陸,還要派一個弟子到京城來守著,生怕自己久居帝都,耽于安樂,便迷了本性。 「鄭先生要說的事情,」他緩緩道,「和先父有關吧?」 「確是太子的事。」鄭半山道,「殿下,想聽嗎?」 楊楝沉默了。 「余先生是怕我再次和徐氏聯姻,一生依附忠靖府。他真是多慮了。」他說,「不論是為什麼,我都不會再做徐家女婿,他大可放心。所以,如果鄭先生覺得還可以等等,那就不用急著告訴我。」 鄭半山遂不再說下去。從十四歲之後,楊楝的心思變得深不可測,遠超他和余無聞的預料。他或者早就聽到過什麼,畢竟誰也不知流言會從宮闈的那個角落裡沉渣泛起。或者他僅憑藉猜測,就已經能夠瞭解全部真相。此時他既然不想談這個事情,何妨再緩緩,畢竟並不是一件能夠輕鬆說起的往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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