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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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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呆了呆,還是搖了搖頭。彼此沉默了一回,她終於抬起濛濛淚眼,勉強看了看身邊的男子,只覺無地自容,抖著嘴唇道:「我就留在殿下這裡……」 他暗暗松了一口氣,謹慎地將這具傷痕累累的身軀攬至懷中,儘量溫柔地撫慰著。她的肌膚瑩白如玉,胸前隱隱透出細弱的淡青色脈管,被親吻時會綻開嫣紅的花朵,又似有惑人的幽香從其間漾出。 琴太微仰倒在白綾上,默默任他施為,目光竭力回避身邊男子的面容身軀,亦刻意忽略肌膚貼緊時的陌生溫熱。她腦中盤旋起了無數畫面,就是不敢去想眼前發生的事情。身體碎裂的一刻終究降臨,她將聲音死死壓抑在喉間,兩行淚水卻從灼紅的腮邊驟然滑下。 覺出她身體深處強烈的戰慄,楊楝遲疑了一下:「很疼?」 她在枕上搖了搖頭。分明痛楚至極,嘴唇都咬破了,迸出幾粒珊瑚般的血珠子來。楊楝看得出神,忽然俯下頭去嘗那血珠的味道。她一時猝不及防,便已唇舌交纏,濃稠甜腥的滋味一直沖到胸臆。這深吻中竟有意想不到的甘美,令他難以抑制地著力起來,幾欲穿透她菲薄的軀體。無所不至的羞恥感令她再也無法忍受,她忽然迸出一聲號啕。 毫無徵兆的哭聲把楊楝驚醒,令他自雲端上一腳踩了個空。一俟他退出,她立刻合攏雙腿鑽到被子裡躲起來。喘息猶未平定,哭了幾聲又發出一串猛烈的嗆咳。似乎有人拍了拍背,她把被子攥得更緊,不漏一點光亮,恨不得當場窒息在這片濃黑裡。 楊楝頭暈目眩,坐在一邊等了會兒,才漸漸平靜下來,心中悵然空乏。見她哭得無邊無際,又不肯聽一點哄勸,自家亦覺無趣,種種煩悶懊惱重新湧起。扯過白綾察看,其上果然濺了幾滴芙蓉紅淚,見證她剛剛失去的純真。 「是真的嗎?」 「奴婢們就守在外面,應當是真的。」 「阿楝……怎麼說?」 當時槅扇嘩啦啦一聲拉開,她們還未及道喜,眼前忽的一片雪光。是楊楝把白綾狠狠摔到她們臉上,疾步離去,連個眼神都沒有留下。 兩個宮人猶豫著回道:「殿下……並沒有說什麼。只是琴娘子像是哭昏過去了。」 天水碧色的軟煙羅帳子撥開一角,露出半張如霜雪般凝白的臉。太后似乎想要看看,老宮人連忙靠前,呈上那段揉皺的白綾。似乎瞥見了一點淡紅,像是鳳仙花瓣被指甲碾出的汁液。太后只覺不堪入目,便迅速撂下帳子,歎聲道:「去吧。把這個……燒了。」 兩個老宮人躬身退下,剛到門口,忽聽見太后又說:「你們先拿著這個去宮正司,一一交代清楚,該記檔的都記下。今日皇后做主將尚儀局宮人琴氏指與徵王為侍姬,在此之前絕無苟且事。若有人再敢胡言亂語,格殺勿論。」 夜涼如水,重帷深下,安息香的氤氳漸漸冷淡下來。李司飾點起一盞小燈,撥了撥鎏金博山爐中的冷灰,添了銀炭,又續上一塊內造香餅,候著那非青非紫的溫煦煙氣漸次升起,重新纏繞在雕樑畫棟之間。她長久不敢睡下,聽見帳中的呼吸一直都是淩亂。太后不曾睡著。這一日連串的驚詫、動怒、失望和遺憾,心情大約很難平復,太后畢竟年事已高。雖然終是勉強了局,但某些東西已經悄然破碎,再不能彌縫——或者說其實早已破碎,直至今日終是血淋淋地扯開了真相。 「什麼時候了?」帳中人忽然問道。 「三更了。」李司飾輕聲回道。不知西苑那邊是何等哀涼情形。好在這一日終將要結束了吧? 然而這一日竟未結束。 徐皇后自清甯宮出來,先回坤甯宮哄了楊檀睡下,又叫了曹典籍和沈夜過來仔細交代了一番話。更衣喝茶小憩,看看時辰已晚,方搖搖擺駕往乾清宮來。皇帝果然還未就寢。他其實早已得了消息,聽完皇后的回話,強捺住心中不快,劈面問道:「為何要將琴太微指給徵王?」 皇后訝然道:「事已至此,這難道不是最好的辦法嗎?」 「為何會有『事已至此』?」皇帝道,「事情首尾可曾查清?」 「尚未查明。請陛下放心,臣妾一定暗中詳查,不會讓幕後之人逃脫。不過母后既說今晚要做個了局,臣妾就想索性成全了他們吧。」 「成全?」 皇后冷笑道:「琴娘子出身高貴,與徵王年貌相當,才情堪配,臣妾瞧著竟是一雙璧人。不知陛下以為如何?」 「你將她配了誰也不該送給徵王做妾室!」皇帝咬牙道,「她是熙甯姑母的外孫女,朕將她留在宮中,是要當郡主來抬舉的……」 「陛下何苦自欺欺人!」皇后忽然打斷了他,「若只是如此,何必將她和謝家公子生生拆散?」 皇帝豁然揚起了手,卻遲遲不能落下。皇后毫不躲避,雙目直視皇帝,瞧著他臉上紅白青紫不停變幻。皇后心中只覺暢快無比,不由得輕輕一笑,又道:「陛下可知,是阿楝自己開口問我要人的。」 「這又是為什麼?」皇帝不覺問道。 「好色而慕少艾,人之常情麼。他說他喜歡琴太微。」她臉上掛著叵測的笑容,故意將「喜歡」兩個字重重地強調出來,「既然他有這話,我就不能不給了。不然,母后會也擔心……陛下是想叫人說,你搶了侄兒一個意中人不夠,還要搶第二個?」 「住嘴!」皇帝惱羞成怒的聲音如同驚雷一般在乾清宮上方響起,「你是我的皇后,怎麼能說這樣的話……」 皇后憤然仰起頭,張嘴正要說什麼,忽然聽見皇宮深處傳來一聲孩童的啼哭,隱隱如遊絲。她面上一滯,心神頓時渙散,萬言千語一時都落了空。 不對,這裡是乾清宮,楊檀的哭聲傳不到這裡來。莫非是貓叫?太后宮裡的貓,有些是很不安分的。但是皇帝似乎也聽見了什麼,面上病態的血紅色漸漸退去,他盯著眼前的女人,忽然覺陌生而又哀涼。她竟然這麼恨他。 娶她為妻並非皇帝的初衷,但當年那位美若謫仙的徐家長女盛裝華服,翩翩初嫁,他亦曾發自內心地豔羨和歡喜。徐仙鸞嫺靜溫雅,頗知書禮,在慶州就藩的最初幾年,他們亦曾有過描眉點翠、賭書潑茶之樂。直到第一個孩子降生,卻成了一場始料不及的災難。他至今尚不理解,為什麼上天會讓一個癡兒降生在他家,是前生註定不得圓滿,是懲罰他對權力的覬覦,還是僅僅因為,他在她懷胎時竟與陪嫁侍女偷歡,使她動了胎氣? 他是皇帝,他可以用各種藉口漸漸躲到一旁,尋找別的女人,養育別的孩子,而她卻逃不開,避不掉,只能獨自承受這終生不絕的磨難,還要裝作忽略了他的背叛。把皇后的寶座送給她,他就可以心安理得嗎?她原來這麼恨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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