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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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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麼……」田知惠揣度著,指了指西邊,「他的意思呢?」 「本來是說要除掉的。」鄭半山輕聲說著,一邊揀了幾顆飽滿的栗子,拋入火盆中焙著。火光猛跳了一下,鄭太監那張青白如玉的臉,忽然間被照得明豔似血。「除掉」,田知惠雖早已有數,聽見這個詞仍覺得一絲絲心寒。 好在鄭半山又幽幽地接了一句:「現下又說,讓我隨便找個地方,送走完事兒。」 田知惠道:「隨便,天下最難就是這個『隨便』!隨便打回浣衣局也是隨便,隨便送給皇上也是隨便。乾脆發到乾清宮去,免得浪費了這般才貌。或者透個信兒給謝娘娘,橫豎是她家的人,看她怎麼料理……」 「萬萬不可,謝家大小姐——」鄭半山想起那個粉妝玉琢容色和婉的美人兒,不禁冷笑了一聲,「也未免太乖覺了些。」 「不能讓謝娘娘知道,那麼駙馬府也是回不得了。十四五歲的女孩子,還得給她找個人家。」田知惠道,「怎麼說也是琴督師的掌上明珠,我猜您也捨不得委屈了她。」 鄭半山被他說中了心思,笑道:「上月我看邸報。北海那邊打了大勝仗,陸家兄弟將羅刹人趕到了烏拉爾山西邊,至少三五年內不敢再犯北海。如無意外,明年春天小陸將軍就要回來了。」 「陸……文瑾?」田知惠有些驚喜。 「今年高燭明和他通信時,他聽說了琴家的官司,還特意問起過琴小姐,想來他不會袖手旁觀。不過多年未見,不知小陸如今是個什麼情形,還是等來春見過面再說。」鄭半山道,「眼下這孩子就留在我這兒,慢慢看著吧……她倒是極聰明,可惜不能收了做徒弟。」 田知惠低頭忍笑,想了想又道:「論理不該我問。不過我還是納悶兒了——把人藏來藏去,費這麼大周章,也沒弄出什麼結果來。這到底是為的什麼啊。」 「既知不該問,還說什麼?」 田知惠嘿嘿地一笑,不敢再說話。爐火中發出劈劈啪啪的聲響,栗子爆開了殼兒,發出絲絲甜香。田知惠用火鉗夾出栗子,吹冷了,剝了殼,捧到鄭半山面前。 鄭半山拈了一個栗子嘗了嘗:「差點兒火候。你還想問什麼?」 「小事兒,小事兒。」田知惠笑道,「就想問問,您那手抖潑茶的毛病,只是在給謝娘娘裱《洛神圖》的時候犯過一回,是吧?」 鄭半山忍不住伸手彈了彈田知惠的額頭:「越發長進了,什麼都敢問。」 田知惠笑道:「徒弟愚鈍,百思不得其解。求師父指點,就當是年下打賞了徒弟吧。」 鄭半山閉目沉思良久,終於道:「我是想試探一下,皇帝是否忌諱《洛神圖》。」 「結論呢?」 「忌諱,非常忌諱。我原本就懷疑皇上並不想看見這張畫,又不願惹惱了有身子的謝娘娘,大約是盼著這畫被人毀了拉倒。果不其然……」鄭半山道,「若非如此,潑了御筆這種大事,哪裡是一頓板子就能完事的。」 「為這饒上一頓板子,還被貶到皇史宬來,」田知惠嘟囔道,「也不知值不值得。」 「當然值得。」鄭半山冷然道。 這是將有大動作的意思了。田知惠還想問問,如何就知道皇上會不喜歡那幅畫,又想起剛才那句教訓,暫且忍住,卻問:「您就不怕得罪了謝娘娘?」 「哼……」鄭半山將栗子放入口中,慢慢咬碎,「畫什麼不好,要畫洛神?只怕她自己也是在試探皇上吧。」 這一晚清甯宮、乾清宮兩處徹夜燃放煙花,四九城中百姓俱能仰望。琴太微領了徐小七,悄悄走到她那間值房裡,支起窗扇,正好望見漫天的瓊英碎玉飄飛不斷,將星河的光彩都掩蓋下去。 「乾清宮看起來真遠啊。」徐小七一邊舔著柿餅上的糖霜,一邊歎道,「有一千丈那麼遠吧。也不曉得我這輩子能不能去皇上身邊兒當差呢。」 「哪有那麼遠,」琴太微說,「也就二百來丈罷了。」 「咦?你怎麼知道,難道你已經去過乾清宮了?」 琴太微說:「不用去乾清宮,站在這裡估算一下,就知道有多遠了。」 「怎麼算呢?」 琴太微伸出手臂,把拇指豎起來:「比一比就知道了。《海島算經》上說『今有望海島,立兩表齊,高三丈』……你想學嗎?」 徐小七想了想,說:「沒興趣,幹嗎學它。將來我去了乾清宮,自然知道了。」 琴太微輕輕笑了一聲:「是啊,行軍打仗才用得著這個。對宮裡人來說,這些本事學來也全無用處。」 「姐姐打過仗嗎?」 「要叫娘子。」 「娘子打過仗嗎?」 「……我沒有打過仗,只見我爹爹指揮過人打仗。」 徐小七恍然大悟:「我聽乾爹說過,娘子的爹爹做過大官兒。我只道是個讀書的夫子,原來還曾領兵打仗來著,敬佩敬佩!」 琴太微沉默了一會兒,說:「我的爹爹啊,是個很了不得的人……」 徐小七待要聽她講故事,說她爹爹怎麼了不得,卻沒下文了。偷眼瞧去,見她面色端凝,唯有一對眼睛亮閃閃的,似有波光明滅。他還以為她哭了,其實只是映著天空中煙火的光彩。徐小七想逗她高興,又說:「娘子啊,我說了你別生氣。」 「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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