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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


  「你吃到的那個銅錢,很靈的。去年除夕,跟我住一塊兒的何三兒吃到了銅錢,一開春他就被挑去給二皇子伴讀了。還給起了個學名兒,叫什麼何足道!唉……」

  「做伴讀很好嗎?」

  「好呀!現在是伴讀,以後就是皇子的心腹了。可惜我書讀得不好,選不上我,」他想了想,扳著指頭說,「大皇子到現在還沒出閣,誰都不指著他。皇上還有三個庶出的弟弟,不過跟著他們沒意思,將來都得之藩。徵王更不成,說不定哪天就走了。剩下就沒人了。淑妃肚子裡的不知是男是女,就算也是皇子,等三皇子長大讀書,我都老了呀。」

  琴太微揣摩他所說的「有意思、沒意思」,大約指的是想跟著太子,以後就是皇帝身邊權勢傾天的大璫。她亦聽說大皇子有病,故而宮中的情形十分微妙,乃至徐小七這樣連禁城都不大進得去的小內官,都要掐斤算兩、掂量利害。

  「姐姐,你咬著了銅錢,希望明年有什麼好事兒落在你頭上?」

  琴太微說:「我想回家。」

  「天下那麼多願望,你倒許了一個永遠不能實現的。」徐小七嘟囔著。

  第三章 春闈

  倏忽冬去春來。正月十九皇帝于奉天門聽政。沒想到新年的第一次臨朝,就鬧得不可開交。先是有言官彈劾忠靖王徐功業剿賊不力,濫邀功賞,被皇帝壓下了;又有兵部提請重建東南水師,協助徐家軍肅清海疆;再有西南各省連月大雪致冰災,一時凍殍遍地,乞賑災減賦,總之還是缺錢;最後又是老話重提,請太后放徵王之藩。

  一番爭論沒有什麼結果,罷朝之後,皇帝忽然起意,去給徐太后請安,順手卻捎上了去歲張延年送來的市舶司賬目。

  徐太后是忠靖王徐功業的姑母,當朝皇后亦是徐家人。忠靖王府為開國勳臣,手握兵權,德望極高。萬安初年海寇橫行,多賴忠靖王父子浴血征戰,才守護住東南一方黎民的安寧,然而徐姓功勞雖高,勢力亦因此坐大,對朝廷影響極深,在軍中的勢力更是盤根錯節,明裡暗裡結成了一個「徐黨」,同宮中太后遙相呼應。

  說起來皇帝楊治當年還是在忠靖王府和徐太后的支持下登位的。神錫初年,政務上的事情太后對皇帝多有指點。但是這幾年,皇帝卻不大去清甯宮了。究其原因,還是皇帝對外戚擅權的不滿。

  翻完船稅賬目,徐太后默默順著貓兒的毛,等著皇帝先說話。

  皇帝恬然道:「兒子不大相信這個賬目,想派人去查一查。」

  徐太后輕輕冷笑一聲。

  這其中卻有一個緣故,萬安年間潦海戰起,戶部因一時籌不出軍費,將當年市舶司收上的船稅直接分給了忠靖王。此例一開便因循多年。忠靖王府把守港口關卡、商路要道。市舶司一介內官衙門也無力與之抗衡。坊間有言,能漏給朝廷多少錢,全看忠靖王徐功業的心情。甚至有人說,海商們給朝廷上船稅,還不如直接貢了忠靖王。據張延年暗中查訪計算,忠靖王府以軍費為名每年分去的船稅,幾乎是朝廷所得的三四倍之巨。

  「查一查也好,」徐太后拖長聲道,「徐功業這幾年只忙著打仗,手下人若有不周全的地方,皇上該給他提個醒。若是沒有,也知我忠靖府果然清白,堵了悠悠眾口。」

  這並不是真肯退讓的意思,皇帝笑道:「去年潦海一場大戰,軍費開銷極大,市舶司這裡自然剩不下多少了,兒子也是知道的。」

  徐太后鎖起眉頭,忽然歎道:「軍費開銷多少我不知道,只是聽娘家人說起,這一兩年是委實艱難。旁的不說,連安湧的喪事都辦得十分簡慢。可歎徐功業只剩這一個嫡子,到頭來還是草草葬送了。」

  去年忠靖王世子徐安湧為國捐軀,朝廷是有旌表的。皇帝心知這是太后在敲打自己不可忘了徐家的功勞。

  「敢問皇帝可想好了派誰去查賬?」太后問,「內官還是大臣?」

  「必定是大臣。」皇帝笑道,「尚未廷推,朕也想不出什麼人合適,願意聽聽母后的意思。」

  「皇帝還是和朝臣們好好商量吧,本宮不能干涉朝政,怕壞了祖宗規矩。」徐太后冷笑著,忽調轉話頭,「皇帝是不是覺得,去年潦海戰敗,對琴宗憲的處罰太重了?」

  皇帝悚然。去年抄沒琴氏一族,並非皇帝的本意,而是忠靖王徐功業堅持之下的結果。當日皇帝便曾暗示朝中清流對抗徐黨,為琴宗憲盡力開脫,可惜並未如願。

  「哪有,」皇帝呵呵笑道,「他吃了那麼大的敗仗,不問罪是不行的。忠靖王堅持重責琴宗憲,是有他的道理,否則軍心不穩。」

  然則有此一例,更有何人敢出頭去查忠靖府的賬目?太后意味深長的笑容,大約就是暗示這個。皇帝沉思片刻,卻提起了另一樁事:「今日又有人問朕,阿楝何時回杭州去?」

  徐太后豈不明白皇帝是在討價還價,卻緩緩道:「去年楊楝加封了親王,他在杭州的王府,還是臨安郡邸,一直沒增制。讓他怎麼回去呢?」

  擴建王府確是一筆不小的開支,尤其內官監經辦國家營建,內中貪墨不少。蓋一個藩邸總需帑銀四五萬,多半要被捲入大璫私囊。眼下幾件大事,件件要等著戶部拿銀子,似乎都比讓徵王之藩更重要些。皇帝也是明白的。

  「上元節時,阿楝自己倒和我說了,情願暫住郡邸。」徐太后又道,「不過皇帝啊,你哥哥走得早,就留下了這麼一個孩子,我是捨不得他受委屈的,你也別怨我偏心。」

  聽到莊敬太子被提及,皇帝不覺臉色發白,勉強笑道:「兒子也是這麼跟那些大臣說的,以親王之尊而居郡王邸,有名無實,於國體不合。」

  「修好了王府,再給他續娶了王妃,我就送他回去。」徐太後半含譏諷地望了皇帝一眼,「皇帝休要擔心。」

  連敗兩陣,皇帝微覺尷尬,忽又想起一件事,問:「年前徐功業上了一道奏疏,為他的庶子徐安照請封世子。想來母后已知道了?」

  徐太后長歎一聲,道:「徐家幾個嫡子,早年間就戰死沙場,只剩下一個安湧,去年也沒了。如今唯有在庶子中選擇年長得力者襲爵。」

  「忠靖王春秋正盛,將來未必不會再有嫡子出生,何必急在一時?」皇帝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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