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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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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是那樣,整天躲在房裡不出來,也不願跟人說話。」沈夫人說到此處,忽然也紅了眼圈,「本來想著,明年琴姐兒及笄,就把他們的事情給辦了……這真是冤孽啊。」 謝迤邐道:「先時聽母親說起,要讓謝遷和琴表妹做親。我們謝氏世代讀書,家風嚴謹。他二人既有婚約,更應當謹遵內外之別,怎麼弄出這些……」 沈夫人聽出責備之意,惶然道:「本來也沒有什麼。只是你表妹年幼,你祖母一向攜在身邊,片刻不離,他們兄妹間偶然不避嫌疑也是有的。」 謝迤邐仔細回想,記得前兩年宮中賞戲時,她曾見過這琴表妹一面。才剛留頭的一個小女孩,穿件杏子紅綾小襖,滿面嬌憨可憐之態,也難怪謝遷惦念不忘。 熙甯大長公主的小女兒謝紫台,萬安年間嫁給東南總督琴靈憲做續弦,夫婦二人長居南省。神錫元年謝夫人去世,只為琴總督養下了一個女兒。到了神錫三年,琴靈憲死於海難,身後更無子嗣,獨生女兒也才剛十歲。大長公主白髮人送黑髮人,一腔的傷感憐愛全都落在了外孫女身上,不僅留在謝家親自教養,又唯恐她如其母一樣遠嫁而亡,便一心想要親上做親長留在身邊。謝鳳閣夫婦心思仁厚,倒也喜歡這小女孩,就順了母親的意思,為長子謝遷定下了這個兒媳。 誰知事隔三年,這琴家偏是倒黴,琴靈憲的堂兄琴宗憲戰敗潦海,弄了個滿門抄斬,這場官司幾乎席捲了國朝半個官場。謝鳳閣夫婦提心吊膽了整整一個夏天,所幸謝家畢竟並未受琴氏牽連。誰知熬到最後,准兒媳還是被人一筆瓜蔓抄帶走了。 「琴家這場官司,母親是知道的——忠靖王明著要收拾他家,皇上也不能過於護短。為這個事情,皇上沒少在宮裡生悶氣。我原是想等他心情好些,再找機會提一提。誰知這一等,又出了怪事——好好的人,在宮裡走丟了。」謝迤邐捧起面前的鬥彩團花茶盅,「想來想去,大約還是徐家的人,或者……就是太后老娘娘,也說不定?這下該怎麼辦呢?」 「娘娘別喝冷茶。」沈夫人眼尖,忙攔著她。 謝迤邐依言放下茶杯,望著沈夫人:「母親,我也很為難。」 沈夫人呆了半晌,才緩緩道:「娘娘且放寬心。眼下養著龍胎,你的身子比什麼都重要。」 「我固然是想寬心,又怎能不管家裡?就不為了祖母和父親母親,也放不下弟弟。」謝迤邐歎了一聲,似乎眼圈都有些紅了,「剛才母親還說起弟弟來。我想他少年中舉,才名在外,哪能如此荒唐?母親回去且告訴他,若還有廟堂之志,便不能羈縻於兒女私情。」 「何嘗不是這個理兒?」沈夫人道,「只盼他聽了娘娘這話,能夠自己慢慢開悟了,不能讓娘娘再操心了。」 淑妃想了想,又道:「母親還是趁早為他另尋一門親事吧。少年人心性,原本遊移不定,慢慢引開他的心思,時日一長他也就忘了。」 沈夫人點了點頭,心中一聲長歎。 直到掌燈時分,沈夫人和謝遠遙才回到熙寧府中。謝鳳閣尚未用晚膳,候著淑人進門,細細問過了宮中情形,聽見娘娘康健,心中自是寬慰。然而說起琴家的事情,又不免心中忐忑起來,追問道:「那外甥女兒是被什麼人提去了?」 沈夫人道:「據娘娘說,疑心是徐太后的人下手,故而不敢擅動,更不敢和皇上再提這事兒了。」 謝鳳閣歎道:「既然娘娘都這麼說,咱們先別管了,看一看再說吧。她一時半會兒應該死不了。倒是娘娘的龍胎要緊,這時候豈能為了一個外人弄出亂子?」 沈夫人心中,正是這個意思,只是——「母親那裡怎回呢?」 「就說娘娘幫忙,琴兒已離開浣衣局進了大內。想來這句話,亦能令她稍稍寬心吧。」 夫婦二人同去後院給大長公主請安。大長公主剛喝了藥,沉沉睡下。沈夫人看見自己的兒子跪在公主床邊,握著祖母的一隻手,似附耳低語的姿態,卻一點聲音也沒有。 他身上那件天青杭綢直身還是去年做的。這一年他其實又長高了些,那舊衣衫掛在他身上反倒顯得寬大如風篷。家居沒有戴冠,只用黑紗網巾覆在額頭,愈發襯得面色冷淡如雪。 沈夫人胸中酸澀,一時湧出千言萬語,卻全都堵在了喉嚨裡。 送走母親和妹妹之後,淑妃倚在美人榻上閉目養神。宮人們皆斂聲屏氣退了下去,一室悄寂無響。淑妃忽然屏住氣,似乎聽見了腹中的孩子正在呼吸,那小小的氣息平緩而安寧,如一股幽泉漸漸湧入胸臆。她出了一會兒神,忽覺好笑,不過才三個月,現在他還只是一條小魚兒吧? 神思遊蕩之間,忽然聽見外面劈劈啪啪一陣腳步聲,淑妃不由得滿心歡愉,靸著一雙緞鞋就迎了出去,剛到廊下,就看見鑾駕停在了宮門。她理了理衣裙,朝那人款款一福。 皇帝一陣風地過來,順勢挽住了她的腰肢:「天氣這樣冷,竟還在這裡吹風。」 淑妃嗔道:「天子的東風,妾盼還盼不來。」 皇帝輕笑道:「哪裡學來這腔調了。我天天都過來看你,還嫌不足啊?」 淑妃輕輕轉了個身,卻從他的臂間脫出:「天天相見又怎樣。見過了,皇上依舊去別處歇著,白白地惹出些寂寞憂思來。倒不如不見了。」 她嬌嗔婉轉,一張粉臉兒低垂著,如帶露清蓮般俏淨。皇帝瞧在眼中,心中早就一片柔軟如泥,嘴上卻說:「這是你說的不要來,那我可樂得偷懶了。天天上朝已是很累,如今還要天天到咸陽宮來請安,這哪裡是做皇帝?我比李彥還忙了。」 淑妃佯怒道:「請陛下早些休息,休要為妾勞碌了龍體!妾原不如高大人、沈大人他們可愛,未免污染聖目。如今又懷著孩子,難免身體發福,將來只怕連李彥也要比妾嫵媚三分呢!」 皇帝忍不住撲哧一笑,也不再鬥嘴,挽著她進入內室,卻問:「聽說你家裡人來了?」 「來的是母親和妹妹。」淑妃一邊添香,一邊將大長公主的病勢說了說。 皇帝憂愁道:「我一向在外朝忙碌,自家親眷的事情全都弄不清楚了。祖皇那一代的公主們,只剩熙甯姑姑了。你看著該賞賜些什麼,擬個單子來,叫李彥辦去。明日我再親自寫一個敕文,發到你家裡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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