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江山不夜 | 上頁 下頁


  沈夫人回道:「請李太醫看過了,說是還好,眼下並無性命之虞,只是從此要臥床靜養,再不可有一絲驚擾。只要熬過了這一冬天,等明年天氣回暖,就能慢慢好起來。」

  謝迤邐聽見這話,心知祖母病勢十分沉重,自己卻困于深宮不得侍奉。大長公主已年過花甲,一旦臥病不起,只怕今生再不能相見了。一念至此,她竟不覺滴下淚來。

  沈夫人瞧著女兒的模樣,亦自後悔說得太多令她傷神,又忙說:「大長公主昨晚吃過藥,睡得十分安穩。我今早出來之前去瞧了瞧她,氣色好了許多,只是念著你。」

  謝迤邐拭了拭淚,道:「祖母一向精神健朗,何以這半年間時時臥病,竟像是……」她不敢把後面的話說出,只是搖搖頭。

  「還不是為了你琴妹妹的事情。」沈夫人歎道。

  聽見這句話,謝迤邐心中一沉,立刻將恣意傷情的心思收斂起來。她轉頭瞧了一眼玉稠,忽道:「如今殘雪未消,天氣寒冷,咱們還是挪到暖閣裡說話吧。母親和妹妹來一趟辛苦,若在這裡凍著,卻是我的罪過了。」

  沈夫人心領神會:「娘娘說哪裡話。」一邊卻牽了謝遠遙,隨謝迤邐轉入西邊暖閣中。玉稠揮了揮手,示意宮人們退下,自己跟了進來,輕輕掩上槅扇。

  謝迤邐將母親和妹妹讓到炕上,又親自奉了茶,方緩緩道:「不瞞母親說,琴表妹的事,我原本不知如何開口。倒是祖母沒來,這話還好說些。」

  沈夫人猶疑著低聲道:「難道說娘娘為她惹出禍事了嗎?」

  謝迤邐搖搖頭,一時也不知從何說起,忽見玉稠立在一邊,遂道:「你來講講。」

  玉稠略一思索,道:「敢問夫人,琴小姐是今年七月入宮的吧?」

  「是,七月初八。」沈夫人道,「頭天晚上還跟姐妹們穿針乞巧來,第二日早起尚未梳洗,就被宮裡來的人傳喚,一條索子就綁了去。」

  「罪眷入宮,按例是要去浣衣局的。那個地方找起人來甚是不易。」玉稠道。

  沈夫人點點頭。浣衣局是有罪宮人服苦役的地方,不在皇城之內,而在京城西邊的德勝門附近,一向戒備森嚴。謝迤邐雖在宮中得勢,也不是想去哪兒就去哪兒,想找什麼人就找得到的。

  「夫人知道,娘娘一向謹慎,故而等到九月,琴家的案子風聲已過,才輾轉托人去那邊詢問琴小姐的狀況。誰知竟遲了一步。那人回來說,浣衣局並無這樣一個宮人。我怕是人傳錯了話,又找了機會走了一趟浣衣局,上下看過,確實沒見著琴小姐。我想這罪眷入宮都有造冊登記,一向看得極嚴,便央人索了名冊來查看。原來琴小姐進浣衣局後,不知怎麼得罪了主事的內官,吃了一頓板子。從此就病倒了,被送去了安樂堂養傷。」

  沈夫人聽到此處,心酸道:「這孩子雖溫順,到底是金尊玉貴養大的,哪裡禁得起浣衣局這種地方的折磨?——如今可好些了?」

  玉稠歎道:「回夫人的話,我追到安樂堂去,卻也沒有找到她。」

  「這是怎麼說!」沈夫人驚道。安樂堂乃是宮中收容患病宮人的場所,說此地名為令其養病,實則只是給點食水勉強挨著,鮮有機會能延醫求藥,命硬的人自己扛過去,命弱的不過就地了結。尤其是戴罪的宮人,如被扔到那邊,只是等死而已。一旦斷氣,便送到淨樂堂一燒了事,屍灰傾在溝中,就算交代了。

  「夫人放心。」玉稠道,「我一時沒見她,只怕有個好歹,連忙去了淨樂堂。那邊每燒一具屍首,都有登記在冊,尤其罪眷是絕不會遺漏。我托人找了這一兩個月的名冊來,細細看過,也沒有找到琴小姐的名字。」

  「這麼說還在安樂堂。」沈夫人道。

  「可她確實不在安樂堂。」玉稠搖頭道。

  「怎麼會呢,既然名冊中沒有……」沈夫人盯著玉稠的臉,忽然看到了一絲詭秘不安的表情,不覺住了口。

  「這人嘛……是從安樂堂那裡沒有的,只合該問著安樂堂。但是那邊的人嘴緊,提起琴小姐,個個都推不知。」玉稠道,「於是便斷了消息。」

  沈夫人愣住了。

  「他們既推不知,可見問題就出在安樂堂。」謝迤邐道,「這宮裡都知道玉稠是我身邊人,她出面甚是惹眼。所以我又悄悄托了旁人繼續查找。前幾日,才找到一個針工局的年長宮人,九月間她恰好在安樂堂住了一段日子,說是見過琴表妹。當時琴表妹病得很重,看看就不行了。有天來了一個年輕內官,那宮人也不認得是誰,只說形貌很是氣派。那位內官跟安樂堂總管王展勾兌了幾句,一乘小轎就將琴表妹抬了去。此後,安樂堂裡再不許人提起琴表妹的名字。」

  「那個內官到底是什麼人,」沈夫人問,「可查得出來?」

  謝迤邐搖搖頭。

  沈夫人急道:「皇宮大內,好好一個人送來,說不見就不見了?是什麼樣的內官,也能隨便從宮裡把人提走?不是說宮中對罪眷看管極嚴,不管死的活的都要登記嗎?何況這是欽命大案……」說到這裡,她忽然頓住了。

  謝迤邐苦笑道:「所以母親可以暫且放心,不拘是誰提走,她這條性命,多半是保住了的。」

  沈夫人不禁朝窗外望望。宮闕九重,重簷嵯峨,這宮廷中的秘密,比長門永巷還要曲折晦暗。她亦知找人找到這一步,謝迤邐已是盡心盡力,女兒亦有為難之處。母女兩人相顧無言,各自捧起了茶盞。

  「這可怎麼跟你祖母說呢……」她歎道,「還有你弟弟。」

  謝迤邐皺眉:「琴表妹入宮也有小半年了,難道弟弟還是那樣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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