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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四五


  許從悅冷笑,「朔方城再難拿下,後來武成帝還不是把它拿下了?如今朔方城只余了千餘人鎮守,狄軍派上一萬兵馬難道還攻不下來?再不成,三萬或五萬,你看那朔方城還怎麼守!」

  木槿怔了怔,「便是攻下,也將代價慘重吧?不過說實話,我也奇怪皇上為什麼不在朔方城多多佈置兵馬。若能鎮守其間,牽制住代郡的狄軍,他們難以與江北的狄軍會合,再加上蘇大將軍、謝將軍已經平定了廣平侯之亂,從東面圍剿過來,應該頗有勝算;北鄉、晉州的守將沒了後顧之憂,又有蜀軍相助,何愁外患不平!」

  她回想著許從悅的話,盯著他那雙波光瀲灩的桃花水眸,疑惑道:「從悅,你到底想告訴我什麼?告訴我樓小眠能守住朔方城另有原因?」

  「沒有!」

  許從悅避開她的目光,倉皇地答著,忽撥轉馬頭,說道:「我到後方巡視巡視罷。你自己留意,別累著。」

  木槿瞧他遠去,愈發地納悶,歎道:「從前忠貞善良胸懷坦蕩的雍王……到底哪裡去了?愈看愈覺得像變了一個人……我都快不認識了!」

  千陌道:「娘娘別理他。鬼魂附體吧!」

  青樺淡淡道:「嗯,必定是織布不肯饒他。」

  許從悅遠遠聽到,只覺心都被人揪起,放在石缽裡一下一下地重重搗著。

  他疼得無法呼吸。

  顫抖的手探到漸漸褪色的玉白荷包裡,拈出兩粒瓜子仁,放入口中。

  苦,好苦,苦得他舌頭也發僵,眼底一陣陣地發酸。

  曾經那等鮮香的瓜子,已經完全變質。

  兩年了,早已不復當年。

  ——欲訴無從訴,一腔深情誰知——

  遠遠見得西南方向大片灰塵揚起,如黃雲般直沖青天,木槿眯了眯眼。

  蔣敏才忙道:「傳令眾將士警戒,預備戰鬥!」

  但聞鎧甲聲響,弓上弦,刀出鞘,長槍在手,蜀軍已準備布開陣勢。

  這時斥候已經飛奔而來,同時還帶著兩名吳國幕僚,匆匆上前稟告道:「回皇后娘娘,前方是晉州守將慶南陌的兵馬!」

  慶南陌……

  提起來也不陌生。江北兵亂正是慶南陌的北鄉別院開始,那晚許思顏險些被人暗算,木槿幾乎舍了小命才將他救下……隨後清查涇陽侯、慕容繼賢等慕容一系的江北勢力,也虧得他大力協助。

  那邊吳國幕僚已上前見禮道:「皇后娘娘,慶將軍求見!」

  木槿抬眸看那漫漫黃塵,笑道:「這是領了多少兵馬來?知道的,說過來迎接本宮;不知道的,還以為對陣打仗呢!」

  幕僚陪笑道:「不敢,不敢!江北不甯,慶將軍又顧及皇后娘娘安危,自然會多帶些人馬。且將軍特地來見皇后,是因皇上親筆信函帶到,千叮萬囑令讓轉交皇后娘娘,故而斗膽請皇后稍駐鳳駕!」

  許思顏的親筆信……

  木槿心頭一跳,忙笑道:「有請!」

  青樺等忙扶她下馬,那邊已有人預備了可以折疊的竹椅讓她坐,支起傘蓋來擋住炙熱的陽光,又取銀盆倒了水讓她清洗面上手上的灰塵。

  木槿先探首在銀盆裡照了照,無奈地搖了搖頭,草草洗了臉,拿按母親配方所制的潤膚花露拍了拍臉,才接過那邊遞上的茶水。

  不過略略有些溫熱,湯色也渾濁得很。

  出門在外,四面烽火,諸事不便,便是這點熱茶,也不知身邊這些忠誠近衛費了多少心力才能焐到現在還熱著。

  到底還是宮中舒服啊,瑤光殿裡一幾一榻,一茶一水,無不可心合意。

  還有,知道那個人就在不遠處,如同她牽念他一般,也時時刻刻牽念她,且日日相守,觸手可及。

  仿佛後知後覺地,她忽然明白翼望山處處如意、事事遂心,為什麼她還是少了什麼般坐立難安,一心只想回吳國去。

  原來,只是因為吳國有那頭暗森森磨著牙不知打什麼主意的大狼。

  如今自然是見不到他,卻不知他對她擅自調動蜀兵前來相助樓小眠有何感想……

  她本因許思顏鬼鬼祟祟支走她,並欲加害樓小眠之事極是不滿,但此刻卻又不禁忐忑,握著茶盞的的掌心竟沁出汗來。

  慶南陌的兵馬在兩裡開外頓住,慶南陌只帶著兩名親兵飛騎而來,遠遠看到這邊華蓋高張,便匆匆下馬,徒步穿過蜀兵森森劍戟,上前見禮。

  「臣晉州慶南陌,拜見皇后娘娘!不知娘娘到了江北,臣有失遠迎,尚祈娘娘恕罪!」

  木槿笑道:「慶將軍免禮!這迎得已經夠遠了,再遠豈不是得奔蜀國迎我了?倒也省了我費事!」

  慶南陌久在江北,各處哨探眾多,又接到了許思顏密信,顯然不會不知道她從何方來,領的又是何處兵馬。他尷尬地咳了一聲,恭敬道:「皇上、皇后至尊至貴,若用得上臣的地方,臣自當粉身碎骨,萬死不辭!」

  既表了忠誠之心,又避開了木槿的暗諷,果然滴水不漏。

  木槿打量他時,也不過三十餘歲,身材高大,紫棠臉色,闊口環眼,言行間透出久在邊疆的勇猛和粗礪,一看便知是名悍將。

  兩年前,他在江北勢力中獨樹一幟,不肯附從於當時盤根錯結的慕容氏勢力,居然還能支撐下來,足見得也不是有勇無謀之人,後來清掃江北兵變、救護太子更是盡心盡力,遂得許思顏重用,由從四品的懷化將軍遷作正二品的歸德大將軍,且將晉州、北鄉、代郡一帶邊防盡數交他負責,與江北大營的盛從容彼此呼應。

  這樣的將領,即便比不得禁衛軍八大校尉那樣以死效命,也是可以信賴託付之人。

  木槿沉吟著,問道:「皇上的信呢?」

  慶南陌慌忙自懷中掏出被細白絹帕包得結結實實的信函來,也不敢直接遞與木槿,只垂首送到青樺跟前。

  青樺忙接了,打開絹帕細查無訛,方才交給木槿。

  木槿一眼瞧出信封上正是許思顏親筆,心口已跳得激烈。

  忙打開看時,便見一個小小荷包掉出來,裡面正是當日木槿送她的槿花墜兒,金線編的硨磲瑪瑙瓔珞依然齊齊整整,潔淨如新。大約怕她不信,才特特附在信內以做表記。

  展箋閱時,許思顏端正熟悉的字跡直直撞入眼底,幾乎要逼出她的淚意來:「小槿見信如晤,匆匆一月未見,可知餘度日如年?良宵孤枕,人在天涯,不忍見寶釵香散,鸞鏡塵生……」

  果然一慣的甜嘴密舌,千里迢迢只為送封情書來麼?

  木槿收起搖曳心神,定睛細看時,敘完長長的相思,果然終於點到了正題。

  「樓小眠之事,餘另有計較。事關成敗,卿不可輕舉妄動,餘稍後即至,必將內情一併見告……」

  果然,還是阻止她去朔方城。

  他還親自趕往江北來了?就在這兩天麼?

  以他和樓小眠往日情義,木槿本就料著他不至於因為疑心她和樓小眠有私情,便做出逐皇后、殺丞相這類的無腦之事來。

  可內情麼……

  木槿捏了槿花玉墜在手,看向慶南陌,「皇上還說什麼了?」

  慶南陌道:「皇上另有密旨給臣,讓臣無論如何留住皇后,他頂多一兩日便可趕到北疆,與皇后陳明誤會。」

  「陳明誤會……」

  木槿躊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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