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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四四


  木槿同時要走的,是頗有實力的蜀將蔣敏才,一路自會幫著哨探前方軍情,商量行軍路線,打點紮營造飯等諸事……

  蔣敏才本為未能隨國主出征遺憾,凡事盡心盡力,巴不得遭遇幾股狄軍,趁機廝殺一番,那才痛快。

  可惜木槿旨在救人,並不打算與狄軍大戰,每日親自研究輿圖,查問斥候哨探結果。看蔣敏才著實躍躍欲試,這才因時度勢讓他出擊了兩次。

  第一次是小股狄兵,輕騎預先伏擊,輕易將對方擊潰;第二次則是救一處被圍的小城,木槿擺明瞭以多欺少,三萬養精蓄銳的兵馬攻向圍城的八千狄人,再加上城內看到援軍到來,立刻士氣高昂,裡應外合將狄兵打得大敗而退。

  若不是木槿急著趕路無心追擊,這支狄兵非得全軍覆沒不可。

  城裡被困的除了當地軍民,居然還有張瑉語在內。

  他剛巡視到此處,不知是不是被人發現了蹤跡,當晚便被大批狄兵圍住,險些被困死在這裡。

  聽得木槿打算前往朔方城,張瑉語臉色都變了。

  他道:「皇后請恕臣直言,皇上行事,必定有他的道理,絕不至於因幾句流言斐語便將股肱大臣逼至絕境。皇后何妨派人趕往京城問明皇上因由再作打算?」

  木槿歎道:「算時間,樓相那邊的糧草頂多還能支持三五日,別說趕往京城,就是趕去和本宮兄長會合後再行動都未必來得及!本宮可不想替樓相收屍!」

  張瑉語雖不知前後因由,但心思敏銳,早察覺樓小眠之事沒那麼簡單,也不敢多說,只問道:「皇后會經過晉州麼?」

  木槿道:「若去晉州,路上又得多耽擱三四日,哪裡來得及?何況我好端端的,去晉州做什麼?」

  張瑉語暗自松了口氣,笑道:「正是,正是。是我糊塗了,還想著若皇后經過晉州,或許可以在那裡歇一晚呢!」

  再問張瑉語行蹤時,下一步卻是去找大將軍盛從容,並不同路,遂分道揚鑣。

  這兩次戰役都是木槿居中指揮,安排得井井有條,三萬蜀軍幾乎毫髮無損……

  不但蔣敏才敬服,連許從悅也暗自驚詫。

  需知臨陣對敵,真刀真槍行走生死邊緣,面對流淌成河的鮮血,堆積成山的屍首,絕不是尋常女子受得了的,更不是有點小聰明的人能應付得來的。

  可木槿偏偏若無其事主導這一切,甚至在將士打掃戰場時居然抱著龍吟九天琴,舒緩地奏上一曲。

  嘹嚦而悠揚,逐著曠野和風沙徐徐迴旋於血紅的夕陽裡,如年少的母親推著搖籃溫柔吟唱,如賢淑的妻子倚著門閭深情凝望,微笑著迎向歸來的夫婿……

  死去的人,無論是狄兵、蜀兵,還是守城的吳兵,將永遠回不去了。

  她竟是彈給那些逝去的亡魂聽的。

  給他們以最後的美好幻象。

  誰也不願意有戰爭,而戰爭無疑在持續。

  §破陣子,回雁一曲天下驚

  木槿雖不忍直面那些傷亡,但第三次出擊,竟是她主動發起的,甚至在斥候傳來消息後,立刻便決定動手。

  她要去劫一隊運輸乾柴和馬料的車隊。

  許從悅納悶,「想來附近必定有主力狄軍到了,派了這支狄兵出來預備柴草馬料吧?皇后繞了半日路特地去伏擊他們,不怕引來狄軍主力伏擊?」

  木槿看著他猶自青腫的臉,「你認為是柴草?」

  許從悅道:「難道皇后認為是糧草?那支兵馬不像在押運軍糧,而且此處離北狄進入吳國的兩條大路遠得很,前面城池又有吳將鎮守,他們瘋了才會繞到這邊來!町」

  木槿笑道:「那麼,你跟蔣將軍分出一萬精兵過去打下來看看?我腰酸背疼的,就在這邊紮下營來等你們的好消息!」

  許從悅自然也不敢讓她親自上陣,倒也心甘情願拖著遍體傷痕的身體去打仗,——然後,順利地帶回來三十二車各色糧食和一車金銀珠寶。

  木槿喜不自禁,一車車看著,撫著高隆的腹部笑道:「本想著這次動了五哥的兵馬,回頭得拿出體己來犒賞犒賞,如今可免得動我女兒的嫁妝錢了!讜」

  青樺等也是高興,笑道:「興許娘娘生下的是皇子呢?莫非留給兒媳婦?」

  木槿道:「便是這胎是皇子,遲早也會有公主吧?若是皇子,即便不能富有天下,他父皇也虧待不了他。若是公主,要嫁到別人家去,那妝奩自然要預備得越豐厚越好。」

  許思顏再三說了,務要兒女雙全,臨走前還跟她說著,想生四個娃娃……

  待此間事了,解開他和樓小眠之間的誤會或嫌隙,大約便得繼續這個艱巨任務了……

  橫豎宮中無事,等邊疆綏靖,這任務聽起來好像也沒那麼可怕。

  她一路騎馬而行,此刻鬢髮散亂、塵灰滿面,卻笑得霞生雙渦,笑意瑩徹,一對黑水銀般的眸子冉冉轉動,說不出的清靈秀麗,似湖邊綠陰裡斜斜探出的一枝木槿花,花枝燦爛,鮮豔絢美,對著陽光開得明亮璀璨。

  許從悅看得心中一跳,竟有種自慚形穢的卑微感。

  他忙低了頭,好一會兒才問道:「皇后怎麼會猜到那隊人馬押的是糧食?」

  木槿道:「你忘了?前兩日哨探的斥候曾經報告過,說有幾處城鎮富戶被蜀兵搶掠,人卻毫髮無傷,你還猜是不是我五哥久在吳境缺糧了。可蜀國近年並未遭遇什麼天災人禍,哪會缺糧?且五哥更不是那種無德之人。故而我猜著又是狄人假扮,想以劫掠之事挑撥兩國不和,因此派斥候出去時,我都特地交待過,留意附近有沒有車隊行過,如果有,注意車轍痕跡。多深多寬多少輛多少人押運,都要一一查明。」

  這事卻是吩咐蔣敏才去做的,他聞言已笑道:「皇后英明,特地多派了幾隊斥候出去打探,還真發現了這車隊。那車轍痕跡比較深,不像是運送乾柴或青草的,所以立刻斷定那柴草必是偽裝。此事也虧得皇后料敵先機,若等斥候報來消息,再去查探車轍等動靜,我們只怕趕不及去打劫了!」

  「打劫……」

  許從悅無語,卻不得不佩服得五體投地。

  青樺等近衛更是驕傲,千陌道:「某些原先還不信的人,這下被打臉了吧?」

  顧湃道:「可不是!結結實實的!」

  許從悅揉了揉被他們打過的臉,果然覺得火辣辣的。

  虎落平陽被犬欺……

  不過,也是他活該吧?

  ——身處囊中,方得脫穎而出——

  打劫了強盜打劫的糧草和珠寶,還不知在哪兒的女兒嫁妝得保,木槿大悅,拔營再起時,連雪蹄烏的步履都輕捷許多。

  她甚至和蔣敏才商議道:「雖說這些東西原是吳人的,但國主帶人過來征戰一場也不容易,咱們還有兩三日便到朔方城了,原先預備的糧草已經足夠,回頭便將這三十三車東西都送到國主營寨去吧!嗯,那車珠寶也不少,回頭拿兩箱出來,犒賞給跟咱們辛苦這麼些日子的將士們。」

  蔣敏才自然願意,連聲答應。

  偏那不知趣的許從悅在後慢吞吞說道:「皇后計慮周詳,自然戰無不克,攻無不勝……只是皇后可曾想過,到了朔方城,是將糧草送進去解朔方城燃眉之急,還是該把樓小眠帶出來找皇上理論?話說再往東的話,多是狄軍佔領的城池,臨近朔方城的代郡更是他們布軍的主力所在。這樣的情形下,朔方城……不容有失啊!」

  木槿皺眉,「黑桃花,將樓大哥帶出來,和送糧草進朔方城,不衝突吧?樓大哥是文臣,便是他不在朔方城,原先將士不是一樣可以守城?聽聞朔方城異常堅固,當年七個北方小國聯手合擊,都不曾將它拿下,相信只要糧草足夠,應該可以繼續堅守。倒是代郡的狄軍有些麻煩。說不準他們原先就是想困死朔方城,所以只圍不攻;若見咱們過去相援,只怕難免一場大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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