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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六


  這時,許思顏身後傳來木槿有些虛軟卻很清晰的話語:「若他不肯,你就告訴他,我之前應他的,必定說話算話。但他若願意呆在裡邊受著蠶心蠱、吃著鱷魚肉等死,也由得他!」

  成諭雖不明所以,卻也聽得一凜。

  誰也不知木槿是有意還是無意,但此話一出,眾人已聽得清楚明白,太子妃雖被困這許久,吃了不少苦楚,但顯然不是處處被動,很可能還真查出某些密事。

  被抓受刑什麼的,自然也成無稽之談了。

  他急急領了命,一廂安排人下去找許世禾,一廂已連夜奔往榆林鎮。

  再等片刻,青樺等已經取了木槿的包裹奉上。

  軟轎簾幕低垂,一雙夜明珠懸於轎頂,將轎內小小空間照得明如白晝。

  許思顏尋出幾方巾帕放在一邊,伸手便去脫木槿的衣衫。

  木槿本依在他身畔,覺出他動作,便不由地警惕看向他,「做什麼?」

  許思顏哭笑不得,低聲道:「傷成這樣,我想做什麼也做不成呀!乖,我來給你上藥。」

  木槿大眼睛凝望他片刻,問道:「你曉得哪個是傷藥?」

  「這個!」

  許思顏很利索地拈出前一晚用過的那傷藥,嵌寶銀盒上遙遙傳來芳鬱的胭脂香。

  木槿搖頭,伸手拈過一個粉釉小瓶,「這個止血比較好,你幫我撒到傷口便行。」

  許思顏應了,將她身上披的自己的外衫輕輕褪了,先解開她腕間纏的帕子,察看她手腕傷處,卻見翻出的血肉猶在淌著血水,看著頗為猙獰。

  他忙將藥粉灑上,歎道:「本來就長得醜,如今又要多一道蜈蚣似的疤痕了!」

  木槿道:「沒事,大不了你別看,自顧去找你的依依可人、姍姍動人去!」

  許思顏微慍道:「看你這小雞肚腸,要念叨多少遍的依依可人、姍姍動人?」

  木槿蔫蔫道:「我就小雞肚腸了,我就念叨了,那又怎樣?」

  許思顏已經灑好藥粉,另取了乾淨布條替她裹纏著,順口答道:「那你就繼續念叨吧!了不得,我只當母雞剛生了蛋,那樣咯咯咯、咯咯咯地叫著。」

  木槿不響了,好一會兒才道:「你就沒有好聽些的比喻嗎?」

  許思顏道:「有啊,像有人在彈琴,彈得可好聽了……」

  木槿便略有些滿意的神色。

  許思顏將她扶得趴在自己膝上,繼續道:「而你呢,就是那聽琴的牛,一邊聽一邊哞哞哞、哞哞哞地叫喚……」

  木槿聽他嘲弄,便伸出細長的手指掐他腿上的肉,用力地掐……

  可他自幼習武,略一運勁,肌肉便繃得極緊,石頭般剛硬著,再也捏他不動。

  而他已不緊不慢地解開她的衣帶,輕輕將她後背的衣衫往上揭起。

  木槿只覺後背一涼,忙要掙起時,許思顏寬寬的手掌已將她輕輕壓在自己腿上。

  光裸的後背與他的掌心相觸,她清晰地覺出他掌上常年握筆持劍的繭意。

  掌心很熱,且是令人舒適的溫熱,悄無聲息地潤上她寒涼疼痛的後背。她忽然僵住,手指甲抓在他堅硬的腿部肌肉上,驚嚇般一動不動。

  許思顏柔聲道:「小眠說你得儘快敷藥。這裡除了你不喜歡的沈南霜,再沒一個女人。若你真因此傷病得厲害了,我必把你送回去,且會稟明父皇,就說你總是自作主張擅入險地,一再傷到自己,包管父皇從此會嚴加看管,再不許你踏出大門一步!」

  木槿便仰著小腦袋瞪他。

  許思顏笑道:「別瞪我,你這對眼睛雖然大,瞪得跟牛眼睛似的,未必美。」

  他輕輕拍下她的腦袋,取過旁邊的潔淨絲帕,一點點為她拭去不斷溢出的血,再拿藥粉輕輕灑上。

  都是極好的藥,清清涼涼,止血止疼,木槿立時覺得舒適許多,連身體也放鬆了些,老老實實地伏在他腿上讓他上藥。

  許思顏一小塊一小塊地邊拭著血跡邊上眼,已能看清那縱橫的傷口大多不是刀劍所傷,且傷口已經青腫上來,像是鈍物所致,應該不是剛剛才受的傷。

  他問:「誰用鞭子抽你了?」

  木槿漸卸去防備,打了個呵欠道:「不是鞭子。我一時不慎被那老怪物抓著了,被他抽了幾下。他也沒占到便宜,被我弄個半死……」

  許思顏皺了皺眉,「回頭剮了他!」

  木槿道:「他和那個張博一樣,應該是對方滅口的對象,留著作餌不錯。再則,二十五年不改初心,也算是個忠臣,就留他一條性命吧!」

  許思顏沒回答,專注地繼續為她清理傷口。

  木槿只覺他這人平時偽善陰損,但這時倒也溫厚細心,的確和吳國的父皇有幾分相像。

  她漸漸再覺不出後背的疼痛,只有身畔這人的體溫慢慢浸潤過來,甚是安然的感覺,於是連眼皮都開始沉重,烏鴉鴉的發順著許思顏的腿部掛了下去。

  樓小眠已帶著青樺、顧湃等一群大男人看了許久荒野風光,賞了許久雲裡殘月,然後……發現溶洞裡鑽出了一隻鬼。

  等太子府的侍衛出現,他們才曉得那只「鬼」正是溶洞裡囚了二十五年的怪人。

  許世禾出來,卻真的對著荒野風光、雲中殘月激動萬分,仿佛真看到了什麼世外桃源、天界美景。

  「天哪!你們看,你們看,那是月亮啊,是月亮啊!那邊是樹嗎?是山嗎?哎,有鳥,有鳥飛過去了!是大雁嗎?終於沒有鱷魚了……我可以打大雁吃了吧?」

  他哧溜哧溜地吸著口水,對著天空飛過的大雁垂涎欲滴,揮舞著手上的鐐銬,恨不得現在就要把大雁抓下來生吞活剝……

  眾人側目而視。

  樓小眠素衣如雪,靜靜地坐在一塊岩石上,冷眼看著許世禾的種種醜態,清潤如水的眸子漸漸轉作悲憫,無聲地歎了口氣。

  鄭倉立在他身側,右手始終搭在刀柄上,盯著那個像瘋子更像鬼魅的許世禾,唯恐他手中揮舞的鐐銬會打到他家秀逸無雙的絕世公子身上樂。

  軟轎中透出明珠隱約的光亮,微弱而柔和。

  沈南霜遠遠地看著,開始聽得裡面有些低低的交談聲,漸漸聲音低了下去,無聲無息得仿佛裡邊的人已經睡著了。

  沈南霜有些不安,輕聲向樓小眠道:「太子大約在給太子妃上藥吧?他從不曾做過這些瑣碎事兒。樓大人,你看我要不要過去幫忙?」

  太子妃不喜她,但向來尊重樓小眠。

  若樓小眠發話讓她過去幫忙,不論是太子,抑或太子妃,都不會再有異議。

  但樓小眠瞧向那軟轎,眸光便蒙了霧般微微迷離著,夢囈般道:「他從不曾做過這些瑣碎事兒?」

  「是啊!他……他是太子呀!」

  「哦,那學著做一做,也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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