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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五


  原一直笑話她胖,如今看著她穿著自己的衣衫,空落落的像掛在身上,反覺得清瘦得可憐;何況剛抱她攀爬,也未覺得她沉。

  站於眾人跟前,她的臉龐繃得緊緊的,除了濃睫微濕,再看不出方才曾悄悄地哭過一場。

  她的小小身板挺得筆直,只是衣擺下的腿腳分明正微微地顫著,仿佛一陣風吹過,便給她吹得遠遠的。

  「太子……」

  見許思顏不動彈,沈南霜再走近些,在他身側輕輕地喚。

  許思顏回過神來,掃一眼她手上的衣衫,問道:「有沒有帶太子妃的衣衫?」

  沈南霜呆了呆,垂頭道:「出門時太子妃還沒消息,南霜疏忽了,就未備著。」許思顏道:「便是一時未找到,早晚也會找回來。太子妃是太子府的主母,與我夫妻一體。我知你素來忠誠仔細,以後你凡是想著我的,也需想著太子妃的才好。」

  沈南霜低著眸,應道:「是,太子。」

  許思顏便去攜木槿的手,輕笑道:「這荒山野林的,也無車轎,不如我背你?」

  木槿瞧瞧周圍從人,便覺如此著實大失體統,遂道:「我沒什麼事,可以自己走。」

  沈南霜忙道:「我可以背太子妃!太子,先披上衣服吧!我來照顧太子妃!」

  許思顏皺眉道:「奔忙這一路,哪裡會冷呢?先收起來罷!」

  沈南霜便僵住,然後慢慢咬住唇,低頭折起衣衫。

  出入口處又見紅影一晃,卻是孟緋期又如鬼魅般飄了出來。

  一身緋衣在黑暗中一樣豔烈如火,如花的容色,如冰的眼神,本就是個謎一樣的男子。

  而木槿看著他,更有著冰火兩重天的幻覺。

  但她到底向前踏了一步,微笑道:「緋期……哥哥,那人已經收拾掉了?」

  他們素常在皇宮,偶爾也有見面的時候,但當著眾人面喚他哥哥,卻還是破天荒頭一次。

  孟緋期盯了她一眼,點頭道:「本想留活口,不小心劍太快了些。那個戴面具的我也會找到,不會饒他。」

  他說畢,便已飛身奔往前方密林,再不曉得是去追那金面人,還是做別的什麼事。

  廟外便有人贊道:「好快的身手!」

  許思顏已聽出是樓小眠的聲音,不由負手笑了起來,「你怎麼來了?不是叫你在府裡看帳冊麼?」

  樓小眠道:「太子也忒殘忍,便是在京中處理事務,這時候也該下衙休息了吧?」

  許思顏輕笑道:「瞧你好端端一個大男人,走上幾步路都能喘個不停,跟病西施似的,何必喊你過來勞神費心?」

  他轉眼見樓小眠正從一頂二人軟轎內步出,立刻轉了話頭:「不過,多活動活動對身體也好。木槿,你便坐小眠的轎子回去吧,他陪我騎馬,正好一路看看風景。」

  木槿方才雖逞強說要自己走回去,但何嘗不知自己身虛體乏,不僅皮肉外傷頗重,連內腑都已受損,真的再奔波勞碌,指不定落下什麼病根。

  聞得許思顏如此說,她便輕笑道:「如此,豈不是會累著樓大哥?」

  「太子那張嘴,哪有一日肯不損我幾句?你聽他胡謅呢,我哪有這麼弱了?」

  樓小眠走到她前,細細瞧她臉色,已皺眉道,「早上還好端端的,這會兒怎麼就這模樣了?」

  伸手便搭上她脈門。

  木槿幾乎已站不住,半倚在許思顏胳膊上,歎道:「出門沒翻黃曆,今日必定八字犯沖,不宜外出。」

  樓小眠並未刻意學醫,但他自幼病弱,人又聰穎絕頂,遂無師自通學了一手不好不壞的醫術。此時野外無醫,此時居然派上了用場。

  許思顏問:「小眠,木槿怎樣了?」

  樓小眠沉吟片刻,答道:「傷勢不輕,需儘快回城調治。剛應該服過扶正固本之藥了吧?最好有對症的傷藥也先用上。再則,外傷不輕,已經有了炎症,別再著了風,到時染了風寒就麻煩了!」

  他揚起手,柔聲道:「太子妃,快去轎裡先歇著吧!」

  木槿點頭,轉頭向青樺道:「青蛙,我有個包裹還在下面,去幫我拿上來。」

  方才許思顏急著帶她上來,眼見她的包裹被金面人尋解藥尋得散落一地,也未及收拾,聞言忙道:「對,那裡邊害人的東西不少,救人的寶貝想來也有一些。」

  木槿便瞪他。

  許思顏見她還有力氣發怒,倒是大覺暢快,又道:「裡面似乎還有個怪物?」

  他的目的是救木槿,在溶洞裡便沒顧得上問起許世禾。此時木槿安然救出,立時便想到這人被關押了不知多少年,必定另有蹊蹺。

  木槿便道:「這人有用,太子派人把他弄上來。他是……」

  她踮了腳,在許思顏耳邊低低了一兩句,待還要繼續說時,只覺陣陣地暈眩,再也支援不住,腳一軟人已倒下去。

  「木槿!」

  許思顏連忙扶住,依然用略顯奇怪的姿勢,將她抱起,徑送入轎中。

  青樺低頭瞧一眼木槿站過的地面,便怒叫道:「這些該死的賊子,若落入我手中,必將他們千刀萬剮!」

  一閃便飛入那溶洞之中,去尋木槿遺落的藥了。

  顧湃也連忙跟了進去,神色間不勝懊惱,顯然後悔早上不該那樣聽話,丟下自家太子妃不理,追隨太子而去。

  方才木槿裹了許思顏寬大的深色衣衫在身上,火光搖曳,眾人只覺她看著虛弱異常。此時她挪步走開,才發現她方才站過的地方,已淋淋漓漓滴落了許多鮮血。

  沈南霜皺眉道:「莫非那些賊子抓了太子妃,動了什麼刑罰?」

  臉上頓露不忍之色。

  織布抱肩在旁候著,聞言便寒下臉,冷冷道:「太子妃蒙蜀國國主、大吳皇上親自教誨,才識出眾,聰慧機警,才敢冒險深入虎穴查探。如今她只是一時不慎受了傷而已,怎見得是被人抓了?莫非沈姑娘和那賊子勾結,親眼看到了不成?」

  沈南霜一呆,忙笑道:「織布大哥,我口直心快,擔憂著太子妃,隨口說了心中揣測而已,又怎會與賊子勾結?」

  織布道:「太子妃何等尊貴,別說無憑無據,便是有憑有據,又豈是你我可以隨意揣測議論的?沈姑娘雖不是出身高門大戶,可到底在太子身邊呆了這許多時日,怎麼還這樣不懂規矩!」

  木槿再怎麼尊貴,到底是女子,名節二字最為重要。

  若是被賊子所抓,還被動了刑罰,難免不讓人聯想到可能還發生了別的什麼事。

  若不趁早堵回去,一旦以訛傳訛傳出去,三人成虎,眾口爍金,必於木槿名節有損。

  織布等人能被挑來跟隨木槿入吳,其心思細膩敏捷,遠非尋常武夫可比,再不肯容人有半點侵辱之意,當下連說帶諷,竟將沈南霜訓得面紅耳赤,一時淚水盈眶,再說不出話來。

  樓小眠聽了片刻,微笑道:「織布兄弟不用生氣,沈姑娘有口無心,不過隨口一說,想來並無冒犯之心。何況方才似乎是太子親自去將太子妃接出來的,誰若敢搬弄口舌是非,別說太子不饒他,便是下官也不會輕饒!」

  這才熄了織布怒意,狠狠剜了沈南霜一眼,自顧看向那邊的軟轎。

  許思顏已進去好一會兒,似在說著什麼,只是聲音低切,再不曉得在議論什麼。

  許久,便聞許思顏道:「成諭!」

  成諭連忙奔過去,「屬下在!」

  許思顏掀了轎簾一角,吩咐道:「此處往東八裡路,有個榆林鎮,你帶一隊人馬親自走一趟,過去找一個叫作張博的人,把他一門老小都帶回來,我要細審的。」

  「是!」

  「如果姓名或地點對不上,天明後再細細打聽,他有個族叔張旋,二十多年前在那一帶應該很有名。」

  「是!」

  「再叫幾個人下溶洞去,把洞裡那人帶上來,跟著咱們車一起回城。」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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