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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四


  那人驚呼,已疾撲過來。

  木槿本就給胸腔內的那股子鼓脹的氣團壓得連氣都透不過來,再給金面人壓了一壓,雖未曾得手,到底著了驚氣,愈發難受之極。

  她以手撐地,正掙扎著要坐起身來,只覺胸中憋得更難受,沒等她坐起身,嗓子口一陣甜腥湧上,「哇」地吐出一大口粘稠之物,眼前頓時昏黑,人已又撲回地面。

  「木槿!木槿!」

  有人將她抱起,臂膀有力,胸懷寬厚,熟悉的聲音裡卻罕見地蘊著幾分驚慌。

  吐出那團東西後,木槿胸臆間終於沒那麼難受,慢慢時吐出一口濁氣,身體卻愈發地軟了。

  眼前漸漸又能視物,入目便是一張俊秀卻焦急的絕美面龐,一雙燦亮如明珠的眼眸緊緊盯著她,倒映出她狼狽孱弱的模樣。

  正是許思顏。

  她尚有些不真實的感覺,捏了捏他結實的胳膊,低低喚了聲:「大狼?」

  許思顏與孟緋期差不多時候預備沖下來,但許思顏行動不比孟緋期這等絕頂高手迅捷,且孟緋期只顧自己行止,全然不顧兩人共同一條繩索,飛身而下時反將繩索推向了另一邊,故而許思顏反給逼得晚到片刻。

  他遠遠便已注意著這邊明亮處的動靜,眼見木槿受人欺淩,又重傷吐血,早已緊張得心都懸起來,此時聽她說話,才略松了口氣,柔聲道:「是我。木槿別怕,沒事了!」他先從懷中尋出一瓶固本培元的藥,不論好歹先往她口中塞了四五顆,看她艱難卻聽話地吞咽了,便伸手繞過她的背,正要抱她起身時,木槿已慘叫道:「疼!」

  許世禾在岩上瞧見,不由叫道:「她背上有傷!」

  許思顏忙將她扶抱在自己懷中,低頭看她背上的傷時,才見她的衣衫縱橫破碎,有劍傷,也有不知什麼抽打之傷,不但滿背早被鮮血浸透,山岩上亦有大片血跡,而剛她躺過的地上,更是汪了一大片。

  他忽然間再也克制不住自己勃發的怒意和殺機,沉聲問道:「誰幹的?剛那兩個畜生?」

  木槿抬頭看一眼許世禾。

  許世禾不覺往後縮了縮,留戀地看向那邊隱約爬行的鱷魚。

  生鱷魚雖不怎麼好吃,卻是他被困二十五年唯一的消遣和休閒。

  如今,他終於要連鱷魚肉也吃不到了。

  縱然誰都沒說,他也猜得出眼前之人正是木槿的夫婿,當今的太子殿下。

  爭奪皇位和繼承皇位之人,從來就沒有一個真正心慈手軟的。何況他不但痛打木槿,還試圖對她不軌,這罪過不比那「兩個畜生」小。

  但木槿目光只在他面容上一掠而過,便輕聲道:「對,別放過那兩個畜生。」

  許思顏點頭,「青樺、周少鋒他們也快下來了,諒他們也逃不了!」

  至少其中一個「畜生」已被孟緋期纏上了。黑暗的嶙峋山石間,有人正打得如火如荼,刀劍交擊的火星不時四下飛濺。

  §月弄輝,陌上風流花繁盛

  孟緋期武藝極高,外面亦已被自己人控制,他不怕對付不了他們。

  當然目前最緊要的,不是要他們的命,而是趕緊上去為木槿療傷。

  這丫頭要麼呆呆木木,要麼千伶百俐,口齒爪牙間從不曾容讓人半分。他從未見過她這樣狼狽萬狀、病弱無助的重傷模樣。

  當日伏虎崗她也失蹤了一回,但到底傷的沒這般重,而且他當時似乎也沒怎麼特別在意她的苦楚。

  ——再不曾像現在,瞧著她蔫萎不振的模樣,會又憐又愧又氣又恨,心裡一陣陣疼得發緊。

  他匆匆脫了自己外衫,小心替她穿了,柔聲道:「乖,忍著些疼,咱們出去便能給你上藥了!」

  木槿道:「我剛吐出了一口積在胸間的瘀血,這會兒已經好多了,不怎麼難受了。」

  許思顏歎道:「少強嘴了!臉白的這樣,給我闔上眼靜靜地養養神罷!澇」

  他說著,將木槿如抱娃娃般托著臀部下方抱起,讓她手臂勾了自己脖頸,恰將她的傷處都避開再碰不著,才起身走向繩索。

  尚未看到繩索在哪裡,忽聽得半空中一陣叱喝,卻是青樺在叫道:「誰!」

  有短兵相接,火花一閃而逝。

  青樺急又問道:「是誰?」

  許思顏已經悟過來,急叫道:「截住他!」

  分明是金面人看著敗局已定,趁著溶洞中漆黑一片,不聲不響尋了繩索,要攀上去逃命。不想青樺也正下來,竟在繩索上相遇了。

  他自然不會戀戰,趁著青樺敵我未分,不敢妄下殺手,一招之後立刻飛奔躍上,直沖洞口。

  青樺聽得許思顏吩咐,連忙返身又往回快速攀去。

  那金面人已沖到洞口,卻尖著嗓子叫道:「快救太子!」

  洞外已有成諭帶了五六名侍衛候著,聞得這話,一時不辨敵友,又不曉得洞內情形,再不敢輕易出手攔截,竟被他如大鵬展翅般一飛衝開,縱身逃去。

  青樺在內叫道:「攔住他!」

  卻已是不及,那金面人腳下絲毫未作停留,飛快越過眾人往外飛逃而去。

  這邊眾人猶在擔憂下麵情形,又恐再生變故,匆忙分出兩人前去追擊,先只照應著下麵。

  成諭拿了火把趴在出入口處照著,高聲問道:「太子殿下,緋期公子,你們沒事吧!」

  許思顏明知金面人遁去,一時無可奈何,只高聲答道:「沒事,已經救到了太子妃。」

  他看好那繩索位置,飛身攀上。

  因抱著木槿,他只能一手攀著。又恐動作太大晃動繩索牽引了她的傷處,也不敢用輕功縱躍攀爬,只用雙足夾緊繩索,待繩索穩住,才向上慢慢蹬爬。

  漸漸下方的火把越來越遠,眼前伸手不見五指,許思顏只能憑著感覺繼續向上攀著,卻覺懷中少女呼吸甚弱,便不大放心,頓了身低聲問:「木槿,是不是很難受?」

  木槿細軟的手臂便將他環得緊些,悶悶地答道:「沒有。我很好。」

  許思顏柔聲道:「若是難受便說出來,若是委屈便哭出來,沒人會笑話你。」

  木槿便似有些惱意,「誰難受了?誰委屈了?少拿你哄那什麼依依可人、姍姍動人那套來哄我!」

  許思顏無語。

  上天給他安排的太子妃,終於不是一截呆木頭,卻是個爪牙鋒利的野貓兒。

  壞脾氣的野丫頭!

  他心裡暗暗罵了一聲,繼續捏緊繩索攀爬。

  還沒攀兩下,脖頸間忽然一熱,然後又是一熱。

  他身子一僵,心頭卻是驀地柔軟,仿佛被那滾落的熱熱液體燙得化了。

  他聽到木槿在啜泣,很低很低地啜泣,像被人欺負了的孤單小女孩兒,那樣的委屈和傷心。

  他一動不動地掛在繩索上,由著她窩在自己肩頸上孩子般地哭泣,將淚水糊了他一脖子。

  然後,他低低道:「木槿,我在你身邊呢!我一直在你身邊呢!」

  那啜泣便漸不可聞。

  他繼續向上攀著,卻覺自己抱著個人在繩索上掛了那麼久,反而力氣更大了似的。

  ***

  出口處,成諭、青樺等自然早就候著了,連忙拉他們上來時,許思顏忙吩咐道:「小心,太子妃背上手上都有傷,別碰著了!」

  木槿借了親衛力道爬上來,四下打量時,只是自己和許思顏的親衛大多到了,地上插了七八支松油火把,照得小小破廟亮如白晝。

  角落裡有兩具屍體,俱是和下面那墨衣人差不多的裝束,想來應該是金面人帶來的高手。

  許思顏顯然早有準備,那兩人一個中毒而亡,一個被利刃割喉,並未鬧出太大動靜,更未及通知下面的主人。

  若是打草驚蛇,他們挾了木槿在手,就沒那麼容易對付了。

  沈南霜已上前來,先瞧了許思顏無恙,才上前扶了木槿,輕聲問道:「太子妃,你沒事吧?」

  木槿道:「自然無事。一時不慎,才誤入陷阱而已!」

  她還身著白日喬裝換的男孩綢衣,前面瞧著倒還看不出破爛來,肩部和後背自然早被許思顏的深青色外衫裹住,除了臉色雪白,雙目幽暗,一時倒也看不出外傷。

  沈南霜便松了口氣,返身打開自己的隨身包袱,取出一件衣衫抖開,說道:「太子,眼看入秋了,天涼;何況如此衣衫不整也不妥當,先穿上這件吧!」

  許思顏正瞧著木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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