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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二


  鐵環交擊聲後,上方出入口便飄入一個黑影,持著火把順了繩索俐落攀下。

  瞧那身手相當高明,但他卻似有所顧忌,不時頓身舉著火把照上一回,看模樣應該是知道了裡面可能進了外人,敵明我暗之際,生怕被人偷襲。

  臨到水面,他看著水裡飛快奔湧向他這個超大獵物的鱷魚,不過輕輕一蕩,便已在鐵環清脆的磕碰聲裡,將繩索蕩至岸邊,卻又將腳下照了照,才飛身下來,沿著潭水走了一段,沒發覺異樣,便轉身走向許世禾。

  上好的松油火把,立時照出他魁梧的身形,以及他臉上那燦亮奪目的赤金面具。原來正是白天被離弦引開的金面人。

  許世禾久不見光,早已被火把照得拿手擋住眼睛,皺眉叫道:「你怎麼又來了?我早就說了,除非你們替我把許安仁的子孫們殺絕斬光,我絕不會把《帝策》給你們!」

  金面人在岩下站住,稍稍低下火把,利用山岩擋住了光,好讓許世禾睜開眼,才道:「我不是為《帝策》而來。我且問你,今天是不是有幾個人掉了下來?」

  許世禾便冷笑,「掉下來?是你們想弄死刻意丟下來的人吧?我睡得迷糊,的確聽到落水聲,好像還不只一次。恍惚還聽到有女人叫了半聲,就沒了。」

  「沒了?」

  「自然沒了。下面黑壓壓一片全是鱷魚,掉下來定然被鱷魚拖水裡撕碎吃掉,連骨頭渣渣也剩不了。」

  他瞪著金面人,「居然有女人呀,有女人!既然要把那女人弄死,何不把她留給我?你可知我多久沒碰女人了?」

  金面人不屑地哼了一聲,「難為你,這時候還想著要女人!」

  許世禾叫道:「你二十五年不碰女人試試?又不是和尚,看你怎麼熬!」

  金面人不理他,只嗅了嗅鼻子,又嗅了嗅。

  木槿暗暗叫糟,這人鼻子比獵狗還靈敏,在滿身腐臭的許世禾身邊,居然還能聞得出其他味道來。

  果然,下一刻,金面人已振衣飛到山岩之上,然後盯著許世禾身前的松子厲聲問道:「哪來的松子?」

  許世禾忙將松子攏住,笑道:「還能哪裡來?你看那邊不是有株松樹嗎?」

  金面人雖不信這鬼地方還能長得出松樹,結得出松子,但被他用手一指,也不由地抬眼向那處望去。

  木槿明知已經糊弄不住,不敢繼續等候時機,掌中扣的兩枚鋼針已飛了過去。

  她和金面人一在岩上,一在岩下,但相距極近,木槿速度又快,角度又刁鑽,尋常武者決計躲不開去。

  但這金面人再不知是何來歷,身手高大卻敏捷,飛快一仰身,再一揮火把,竟避開了一支,又用火把擋下了一支。

  他從另一邊飛下,正要轉過去搜尋木槿時,木槿仗著自己早就看好地形,早已從另一面轉過,再射過兩枚鋼針。

  本來是金面人再追逐木槿,這樣一繞,倒成了木槿在追逐他了。

  金面人不料來人有如此身手膽識,雖躲過一支,另一支再避不過,竟紮上了左臂,頓覺半條手臂都已麻木。

  針上竟有毒!

  他驚怒之下,居然並不慌亂,疾將左手持的火把擲插於地,飛快點了自己肩臂上幾處穴位,止了毒性蔓延,又急到腰間翻尋解藥。

  木槿一擊得手,哪肯容他有喘息之機,軟劍如波光點點,細碎而銳利的光芒如影隨形,疾向他逼去老。

  金面人給逼得連連退避,差點被不長眼湊上來的鱷魚咬上一口,只得持利劍全力對付木槿。

  待看清木槿面容,他已失聲道:「你是……太子妃!」

  木槿不答,軟劍如靈活的銀色小蛇,閃電般奔襲向他的要害。

  而許世禾已經叫起來,「這丫頭是太子妃?她不是蜀人嗎?她……她是哪門子的太子妃?」

  金面人垂著一條手臂,僅憑一支右手支撐著,竟應對得十分吃力,卻還能冷笑著答道:「她當然是蜀人,只不過是蜀國的公主,如今更是吳國的太子妃!」

  許世禾一失神,「吳國太子妃?也就是……現今那吳國皇帝的兒媳婦?」

  金面人道:「正是!若你還在朝中,便可知嘉文帝到底有多寵她!皇后、太子都且靠後,日日隨在皇帝身邊的,只有這位來自蜀國的太子妃呢!從前還裝呆賣傻不露鋒芒,昨日可在涇陽侯府大展雌威了!還真沒料居然還有這等好身手!」

  許世禾呆了呆,才叫道:「裝呆賣傻,不露鋒芒,不就是許安仁最愛幹的事嗎?出奇不意便斷送了我們六皇子!」

  金面人已支援不住,只往許世禾身畔退著,笑道:「嘉文帝一直病歪歪的,咱們若能砍了她的人頭送到他跟前,也許不用動手,他便能活活驚急而死了!便是太子能登基,那邊蜀國國主想起女兒慘死,不但不會支持他,說不準還會趁著他地位不穩對吳用兵呢!」

  木槿並不奇怪金面人能認出她。

  畢竟她在此處失去蹤跡,許思顏必會多多安排人手尋找。

  縱然不去動用涇陽侯府或高陽郡府的人力,也瞞不過那些老狐狸。

  而金面人必定也關注著這一帶。

  許思顏和木槿那些部屬尋人時勢必不可能避人眼目,金面人稍加留意,便會猜到被他的同夥丟進溶洞喂鱷魚的正是太子妃蕭木槿。

  但他對朝中局勢的瞭解,還是讓木槿暗自驚心。

  更可怕的事,他竟一眼看出許世禾已與木槿暗中達成了某種協定,出語便直奔要害,先將他們離間……

  木槿微側了頭向許世禾道:「別聽他胡說!我說話算話,應了你的必會一一做到!」

  許世禾綠熒熒的眼睛盯著她,幽幽光芒閃爍不定,再不知在想著什麼。

  木槿很慶倖他還中著自己的蠱毒,要不極可能甩一鐵鍊過來,像鉤鱷魚般把她鉤過去直接吃掉……

  打鬥中,她背上腕間被他的鐵鍊抽過的地方又如烈火焚過般疼痛。

  好在金面人武藝雖高,卻已被她暗算成功,一條左臂動彈不得,白長了副高大威猛的模樣,竟被木槿逼得手忙腳亂,稍不留意,衣服被劃破,結實的胸膛被破開了一個口子,頓時翻出血肉來。

  木槿實戰雖少,但近來屢屢見人跟砍瓜一樣砍人,不但見人生吃鱷魚,連自己都差點被吃了,膽子倒是歷練得越發強悍,也不畏那鮮血迸濺,反而乘勝追擊,一劍飛去正砍向金面人的臉。

  可惜雖然砍中,那人的面具不知另加了什麼材質,只多出一道淺淺印記,居然沒砍進去。

  「好硬的臉皮!」

  木槿嘀咕,越發出手如電,招招狠辣,間或飛出一兩支鋼針,昏暗之中更是防不勝防。

  金面人給逼得頭髮披散,一對鷹隼般的眼睛愈發陰鷙怕人,眼見木槿又一式逼來,忽高聲道:「許世禾,打她!」

  木槿一驚,忙看向許世禾時,許世禾卻沒再看她,而是正看向她身後。

  她心中一凜,猶未及回身細察,身後已有刀風響起。

  她奮力向側閃去時,還是覺得背上一涼,鋒刃入肉的疼痛立時鑽心而來。

  金面人早已相準時機,卻是雙腿齊出,狠狠踹在木槿胸前。

  木槿猝不及防,嬌小的身子已經飛起,重重撞在山岩之上,只覺眼前一黑,已暈了過去。

  再醒來時,卻是覺出肩上銳痛。

  她呻吟著睜開眼時,自己小帽跌落,長髮離披散落,正倚著山岩跌坐在地,背部傷處結結實實和冰冷的岩石親密接觸一回,正燒灼般疼痛著。

  但最令她難受的,是胸口處的憋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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