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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二


  許思顏卻真有幾分忌憚了,瞧了眼木槿的手,嘀咕道:「怎麼還沒剪指甲呢?」

  再來那麼幾下,說不準真給毀容了。

  雖說他沒覺得男人需要在意自己容貌,但若給女人一而再、再而三抓得毀容,那可真會被人笑掉大牙了。

  ***

  高涼原是昔年西涼國都,武成帝時橫掃諸國,一統中原,因高涼民風剽悍,遂將西涼一眾王公大臣殺的殺,流放的流放,族人子弟一概趕到吳都附近居住,以便就近監視;高涼人口財物數年內被遷得七七八八,很快沒落下去。

  後來,北狄屢屢南侵,諸帝不時在邊境集結重兵。高涼臨近北疆,易守難攻,軍糧輜重均由此而過,遂成江北重鎮,漸漸又開始繁華起來。

  現在的高涼城內,便有不少邊防武將的家眷居住著,且大多身居要職,彼此相識照應,綿延至今,已織作巨大卻無形的網,悄無聲息地籠住了江北諸郡,甚至觸角已延伸向朝堂中樞……

  許思顏不過將那些富麗門庭略略掃過,便騎馬帶木槿等奔離貴人們聚居的東城,徑至市集所在的南城。

  下馬瞧時,他們便見眼前人流如織,雖不比吳都富庶熱鬧,倒也大多衣冠濟楚,看模樣甚是豐足。

  只是到底西涼故國,民風尚武,男子多雄健,女子多高挑,眉眼蘊著英氣。

  酒肆飯館和各色鋪子沿街排開,招幡獵獵,對木槿來說很是新奇,早已將馬匹交給隨行的近衛牽著,自己一路向前逛著。

  她自幼尊貴,被家人管束得緊,只知詩酒相伴,學文習武。即便嫁來吳國,也有自幼帶大她的明姑姑不時嘮叨管束,甚少有機會出門,更別說出現在尋常市集裡了。

  她對許思顏把沈南霜帶在身邊有些不悅,但在她看上一包松子、兩柄團扇、三朵絹花後,眼見沈南霜跟在後邊殺價付錢很是爽快,便曉得沈南霜的用處了。

  她和許思顏四肢不勤,五穀不分,就是有人把一粒麥子賣出一粒金子的價,他們都未必分辨得出。

  事實證明,在某方面無知並不算缺陷,只要知人善任,一樣能把缺陷演繹出高貴來。

  比如現在,沈南霜成了帳房先生兼搬運工……

  沈南霜倒也毫無怨言,跟在許思顏身後悄聲道:「太子以後有機會,是得多帶太子妃出來走走呢!從沒見太子妃這麼開心過。你看,太子妃買的多是些尋常玩意兒,她似乎從未見過,當成寶貝似的呢!」

  許思顏點頭,卻覺木槿仰著細潤如脂的圓圓臉兒,一身素裙立於眾人之中,顧盼間神采飛揚,清豔如春華映月,明燦如朝霞出海,比前夜靜德堂前端然凝立時的雍容沉靜綿裡藏針,又多出幾分少女的天真靈動。

  好吧,他的太子妃從不是木頭。

  便是夏歡顏偏心,他的父親也不會真給他娶截木頭回來。

  或許,這一向真的是他太少關注他的太子妃了……

  木槿又瞧見什麼,眼眸再次明亮起來。

  她一拉許思顏,「太子,看那邊!」

  許思顏瞅她一眼,悄聲道:「咱們本就是微服出行,別喚我太子了。」

  「哦,那喚什麼?」

  「喚我……夫君吧,或者許郎也行。」

  許思顏唇角一笑,笑得雙眸玉色清瑩,「平時也不妨這樣喚,好歹親切些,便是父皇……父親聽著也歡喜。」

  木槿聽得一哆嗦,背上起了層雞皮疙瘩,好一會兒才道:「聽著忒膩味兒。還是以排行來吧!三郎、四郎、五郎之類的,聽著更親切。你排行老大,我就叫你大狼吧!」

  「好啊,大郎也行……」

  許思顏順口應下,才覺得哪裡不對。

  §腥風起,對酒逢花血雨落

  木槿看上的是一家琉璃鋪子,內中不僅有品相不錯的各色琉璃珠子,甚至有琉璃制的小花瓶、小水罐,並些小動物之類。

  木槿取過一匹琉璃小馬細瞧著,笑道:「這馬骨架似比素常所見的大些,腿也長。」

  許思顏道:「這不是咱們這裡的馬。近年邊疆沒什麼大的戰事,便有胡商從遠方販些貨物過來,像這些琉璃之類的,便開始在市集間出現了。」

  木槿點頭,「聽說那邊的人金髮碧眼,和咱們長的都不一樣,想來馬匹也有些差別。」

  許思顏低笑道:「其實這些東西也有許多輾轉進貢到朝廷。只是父親一向不喜奢華,便都在庫房收著。你若喜歡,等回去我叫人找出來給你,說不準也可以把你的鳳儀院圍上一圈。嫘」

  木槿翻了個白眼,「然後,一群大臣參奏太子妃不管民生疾苦,奢華無度?」

  許思顏噗笑,「你只說你蜀國帶來的私房買的,或你蜀國的哥哥們贈的,關他們什麼事?父親一向認為應該窮養兒富養女,何況又疼你,便是你拿金子鋪地,大約也不會覺得有什麼不妥。」

  木槿把玩著手中的琉璃馬兒,一邊含笑聽著,一邊將目光往別的器物上掃去殍。

  眼睛餘光瞄到門邊,恍惚看到有個人影甚是眼熟。忙定睛細看時,手中琉璃馬已經掉落,人亦推開許思顏,直奔了出去。

  琉璃馬兒在掌櫃的驚呼中「啪」地跌碎,清脆的聲響讓許思顏激靈了一下。

  他忙回頭看時,卻見木槿立於店肆前的招旗下,盯著某個方向呆呆發怔,竟似有些失魂落魄。

  順著那個方向瞧去,他只見到人流來去,笑語喧鬧,再不曉得她在看哪個。

  「怎麼了?」

  他拍拍她的肩膀,問道。

  木槿的面龐發白,小巧的耳垂卻泛出淺淺的櫻紅。

  好一會兒,她才轉過頭來,輕笑道:「沒事,仿佛看到一個蜀國的熟人,應該是看走眼了。」

  許思顏沉吟,「蜀國的熟人?你所認識的蜀人,非富即貴,無事大約不會跑這裡來吧?」

  蜀國名義上是吳國屬國,但連著三代帝王勵精圖治,休養生息,地域雖小,已頗是富饒,于許思顏看來,早成尾大不掉之勢。但前有兩國帝后交誼非淺,又有吳蜀聯姻在後,不出意外的話,如今安寧友好的局必會繼續下去。

  再則,當年蜀國國主蕭尋與吳國臨邛王慕容啟合兵,逼得閔西的北狄居峌王誅殺權相,膝迎求降;如今閔西、閔東之狄人雖已合作一處,但居峌王依然是北狄之主,算來蜀國與北狄結下的仇恨,比之吳國有深無淺,便是蜀國有人前來高涼,也絕不可能對吳國不利。

  問題是,蜀國的貴人,跑高涼來做什麼?

  木槿見許思顏皺眉,已展顏笑道:「大約是我看走眼了。且也不是什麼貴人,瞧著像蜀宮的一個侍衛。」

  許思顏道:「想來此人年輕英俊,高大威猛,方能入得了我們木槿公主的法眼,隔了三年猶自念念不忘。」

  木槿「噗」地一笑,「那是自然。我們蜀國人傑地靈,專出俊男靚女,就沒一個不俊的!」

  許思顏便悵然,「那你必定不是蜀人。」

  「……」

  木槿揉揉自己的圓臉,憤然袖手而去。

  許思顏大笑,「醜女人,等等我……」

  而沈南霜猶在和掌櫃討價還價,買不買都得先把那個被木槿打碎的琉璃馬兒的錢給付了。

  ***

  即便許思顏再怎麼笑話木槿醜呀胖的,也不能摧毀木槿一心奔向美食的堅強決心。

  下一站她直接去了一家酒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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