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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一


  曾有從蜀國來的遊醫,與夏歡顏探討過醫理;還有個宮女子,隨父親遊歷蜀國時曾蒙夏歡顏治過病;又有個藥鋪老闆,賣過不少藥給夏歡顏。

  許知言曾將他們召去,靜靜聽他們講述,過後不忘厚賜,只是第二日,甚至往後的好些日子,總難免要多在病榻前臥些時候,太醫也難免要每天多跑幾次武英殿。

  許思顏只聽到那三個字,便冷著臉走開,就差點沒令那些人滾得遠遠的,從此別再在吳宮裡出現才好。

  慕容皇后對於他們卻極親近,溫婉含笑聽他們說完,在許知言的厚賜外,不忘再加上一重厚賜。

  只是從此後,那些人便從吳宮裡消失了。

  如許思顏心中所盼,再也沒在吳宮出現。

  甚至,再也沒有在吳宮之外出現。

  偶爾許知言和木槿說話時也會提到她的母后,許思顏總是聽若未聞,更不會主動問起。

  以木槿的身份,自然沒有人會令她消失;只是許思顏每聽她提過一回,至少半個月內,見到她時目光都是冷冷的。

  但昨日砸了幾隻茶盞,仿佛把他心中某個屏籬給擊碎了。

  木槿忽然間便很有些寬慰,很有些期待,微笑道:「我倒覺得笨些沒什麼不好。我在吳都這三年過得多自在!」

  許思顏哼了一聲,「你可以試試,再繼續笨下去會有什麼後果!」

  木槿便笑得鼻子都皺起來,「了不得休我回蜀國,我更自在!」

  許思顏扯了扯她厚實的錦衣,說道:「別做夢了!我倒是一直想休你,你去問問父皇許不許!想自在,先去把這厚衣裳換了,我帶你出去逛逛。」

  木槿連忙點頭,「好!聽聞高涼城當年很是荒涼,如今卻熱鬧得很,我也想逛逛。」

  即便在外面,拘著太子妃的身份,即使不穿禮服,衣著也須華貴嚴謹,便比尋常人厚重許多。恰今日甚是悶熱,她身材微豐,早已熱得不耐煩,待要解衣更換時,抬頭看一眼許思顏,又遲疑著頓下,笑道:「其實也不甚熱,就不用換衣了吧?」

  許思顏眸光幽幽亮亮在她身上一掃,搖了搖頭,「換吧!我正有事吩咐成諭他們,就在外面等你。」他放下茶盞,果然轉身走了出去,返身帶上門。

  霽紅瓷的茶具,如雨後天霽,緋霞氤氳,是日積月累後慢慢沉澱下的溫潤色彩,沉穩而明麗,居然莫名地讓人心安神定。

  木槿怔忡片刻,才飛身去換了衣裳,將髮際珍貴耀眼的華勝寶釵俱摘了下來,只用一根碧玉簪草草綰了發,便一頭沖了出去。

  門外的庭院裡,紫薇不肯放棄夏日的熱烈,依然盛開得如火如荼;榴花卻已落了,青紅的圓圓石榴掛於枝頭,像誰半掩半藏,正掩著嘴輕笑。

  原涇陽侯府裡的丫鬟小廝們已盡數被遣開,成諭正壓低了聲音向許思顏道:「……那池綠藻原便不甘心只算計樓大人,才會將計就計前來尋太子。如今偷雞不著蝕把米,只怕下面還會有算計。」

  許思顏輕笑道:「池家小姐……呵,倒也看不出是武將之女。既曉得還有另一位藏于秘室之中的絕色女子,儘快再去查查她的來歷。」

  木槿忙上前,問道:「怎麼?看出昨晚他們打什麼主意了?」

  許思顏回頭看時,只見木槿換了件淺青薄綢繡花短襦,下麵系一條月白色細紗百褶裙,只在裙裾繡了若干薔薇和寥寥三五隻彩蝶。步履輕捷而行時,那彩蝶翩翩,竟似活了過來,正逐著薔薇花般飛舞著。

  而這一身素淡的少女,便在瞬間靈動清豔起來。

  他不覺笑道:「木槿,這衣裙比你的人好看。是明姑姑給你預備的吧?」

  木槿道:「不是,是前兒在樓大哥那裡暫住,樓大哥臨時讓人趕制的衣裙。」

  「哦!」

  許思顏皺了皺眉,「口口聲聲樓大哥、樓大哥的,從前倒沒見你和別的男子這般要好。」

  「誰說的?」

  木槿仰臉笑道,「我一向人緣好。從前不出門,可我與父皇可合得來呢!出了宮,雍王也和我要好得很。當初我五……我蜀國父皇就說,我處處都好,若有人覺得我不好,必是他有眼無珠,山野村夫沒見識,也不必和他計較。」

  許思顏負手,「木槿,你這是在說我呢!」

  木槿道:「自然不是。太子怎會有眼無珠呢?太子的眼珠又大又黑又亮,頂多眼睛向上懶得看而已,我怎敢說太子是有眼無珠的山野村夫!」

  須知她現在頂著個太子妃的頭銜,又是蜀國公主,一言一行都關係著兩國的顏面。如今眾目眈眈,若無許思顏的默許和陪伴,想在這遠離京城的高涼郡自在遊耍,顯然不大可能。

  這時候嘲笑許思顏有眼無珠,顯然損人不利己,大不妥當蕊。

  看到許思顏唇邊似笑非笑的弧度,木槿便知這點小盤算絕對逃不過當今吳國皇太子的七竅玲瓏心,連忙將話題拉回來:「那個綠藻是哪家的閨女?」

  許思顏道:「其實倒也尋常,是邊關一個裨將之女,因母親早逝,養在涇陽侯府裡。」

  木槿將前後之事一思量,便點頭道:「若太子無德,大庭廣眾之下污辱將門之女,引起軍中嘩變,加上朝中有人支持,只怕連父皇都難免受他們淩逼。」

  許思顏眸光清清淡淡落在她面頰,「你覺得,我會如此無德嗎?」

  他比木槿高了大半個頭,如今背著光垂眸看她,卻將木槿整個人罩在了他的身影裡。

  木槿忸捏了片刻,才道:「昨晚的藥再重些,太子難免會失態。外面尚有高涼眾官吏看著,到時那麼多人佐證,有的是法子讓太子有苦說不出吧?」

  許思顏便輕笑道:「怎會有苦說不出?我有太子妃,再重的藥也無須懼怕。」

  木槿尚未悟過來,成諭等人瞧向她的目光已曖昧起來。

  待她漲紅了臉再要說話時,許思顏已牽過她的手向外踱去,慢悠悠問道:「馬匹備好了嗎?」

  成諭忙道:「沈姑娘都已預備妥當,正在外候著。」

  一時二人行至偏門,果見沈南霜和兩名近衛正牽了數匹鞍轡齊全的駿馬等在那裡。

  見二人過來,沈南霜恭恭敬敬行了禮,然後看著許思顏面上的傷痕驚住,失聲叫道:「太子,這……這怎麼回事?」

  「哦,野貓抓的。」

  許思顏不以為意地答道,「我要的帳冊,送過來了嗎?」

  「還沒有,我早就跟周護衛說了,一送過來立刻送樓大人那邊去。」

  沈南霜自然不認為涇陽侯府會有什麼野貓敢突破太子近衛的防護,跑去抓破許思顏的臉。

  看那四道血痕間的距離,這貓只怕得比豹子還大。

  她將許思顏的臉再一端詳,目光若有若無地從木槿臉龐掠過,低頭從懷中掏出個瓷瓶,卻是油狀的傷藥。

  倒了一點沾在手指上,她擦到許思顏的傷處。

  許思顏苦笑道:「都說了不礙事,何必麻煩?」

  這般說著,卻未曾避開她的好意。

  木槿似未留意,只向來路張望,「太子,你不準備讓樓大哥一起去?」

  許思顏嘿然而笑,「他若去了,那堆帳冊誰看?你總不認為我得親自去看那些小山似的帳冊吧?話說這小子病歪歪的,也就那腦袋瓜兒還有幾分用處了!」

  見木槿還往樓小眠所在的方向探,他的手指便捏向那細瓷般的圓臉兒,說道:「便如你,又肥又醜,也就這臉兒包子似的白白胖胖,捏起來還有幾分舒服!」

  沈南霜已經為許思顏擦完藥,猶自在擔憂著,愀然歎道:「但願別留下疤痕才好!」

  木槿正皺眉躲避許思顏的爪子,恨恨道:「你還是小心著你的臉蛋吧!要才無才,要德無德,也就剩了幾分容貌能哄哄那些討好賣乖的浮薄女孩兒,還是保重些才好!」

  沈南霜聞言一怔,眼圈便微微地泛紅,默默低頭絞著馬韁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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