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雲外天都 > 將軍媚 | 上頁 下頁
七〇


  再說了,他昨天才得了一項好處,今天見了太子,臉色就有些不自然,雖說人家太子臉色從容,仿佛不以為意,行禮之時依舊是弟恭兄親,但他卻是怎麼還敢出頭給太子添堵?

  所以,我認為,夏候商坐著的雖是黃楊林鋪了錦緞的椅子,恐怕也如坐在熱鍋上差不了多少。

  還好,殿內安靜了不一會兒,皇后皇上便駕到了,又隔了一會兒,皇太后拄著龍頭拐杖也滿臉慈祥地出現了。

  三位至尊貴人在堂上坐定,烏木齊倒是神情恭敬起來,酒也不喝了,端端正正地坐著。那身姿儀態比禮部侍郎更為標準,有心人見了更是忿忿不平,他這不是明擺著告訴旁人,他只尊皇帝皇后,皇太后,所謂太子,只配讓他草莽相交嗎?

  又是一翻忙亂行禮,各部官員和皇室子弟坐定,烏木齊也跟著坐定。

  皇太后目光如注,哪壺不開提起了哪壺:「噢,烏木齊王子,您沒來天朝幾日,禮儀倒是學得中規中矩,可難為你了。」

  我不相信剛剛發生的事,就沒個人傳進皇太后的耳內,看來老佛爺是故意如此的。

  烏木齊對太子不恭倒沒有什麼,但皇太后的揄揶,卻讓太子臉色一白,眼底又是一紅。

  這老太太記仇呢,壽景宮發生的事還沒完!

  太子想要重獲老太太的歡心,看來得有些日子了。

  皇帝到底是偏坦自己這個兒子,咳了一聲道:「母后,時辰既到,開席吧。」

  皇太后恩了一聲。

  手持拂塵的太監一聲唱諾,宮人們端了紅漆木盤將菜流水一般地送了上來,綃紗掃過無塵的地板,樂師奏起了中韻和樂,悠揚平和的樂音與滿室的菜肴香味,略略減少了一些廳內的緊張氣氛。

  皇太后起筷之後,皇帝皇后便笑著恭請群臣,還特地賜了幾樣頗具草原特色的菜肴給烏木齊。

  開席之後,歌舞跟著上來,皇家歌舞,自是宏正大氣的,雖是舞姿奧妙,舞技如仙,可每一次宴請,差不多都是這些,所以,廳內之人看的沒有幾個。

  烏木齊更是顯得興味索然,抬頭不過看了幾秒鐘,就開始吃桌上的菜了。

  原本這宴請也不過是為了彰顯大國氣勢,依照舊例而行,可烏木齊那厭厭之色表現得太過明顯:兩個歌舞之後,他微閉著眼睛坐在椅子如和尚一般地開始入定了。

  這下皇帝看不下去了,坐于上首的皇太后臉上都沒有疲色,你倒先疲倦了?

  所以,他一揮手,讓歌舞退下,向烏木齊道:「烏木齊王子,這菜可合您的胃口?」

  烏木齊渾身一顫,睜開了眼,很像是在睡夢中被人打擾了的樣子,慌慌的向皇帝拱手道:「皇上,對不住,本王是個粗人,聽慣了草原上粗鄺的嘹歌,您這些柔軟親媚的歌舞一起,本王便如躺在簍中,忍不住想睡了。「

  皇帝臉色都變了,他輝鴻大氣的皇家歌舞比喻成搖籃曲!

  雖則烏木齊這次是來上貢求和,以示百年之好,但他一再的挑釁,卻讓堂下人人都怒氣難平,心想不過一個戰敗之國而已,尚且如此囂張!

  可人家又說了:「皇上,臣下說話直爽,但大漠草原上的人大都如此,你可別怪責臣下,哎,怪只怪臣下見識短淺,聽不慣這文質彬彬的音樂。「

  你能責怪他嗎?人家已經認錯了,還自承其短,責怪他,就顯得天朝臣子沒有氣度,沒有風度。

  所以,皇太后最後當了和事老:「那依烏木齊王子的意思,這夜宴,要些什麼節目才能讓你不打旽呢?「

  人人都聽清了皇太后語氣中的譏諷之意,偏烏木齊這時卻聽不出了,他興致勃勃地介紹:「每到年假節日,我們草原上的族人便會聚集一起,賽馬,相撲,射箭,跳健舞,贏者,贏了的,才可得到草原上最美姑娘的青睞。有別國使者前來,便請他加入我們的草原大會,以大碗斟酒,用銀刀割烤好的羊肉相請,如有擅武,更是邀請其進行相撲……」

  皇太后聽得不耐煩了,淡淡地道:「那倒是對不住了,此乃天朝,自有天朝風俗,王子如果似那幼兒,耐不得久坐,要不要哀家準備個睡榻換了你那張椅子?」

  此話一出,堂內眾人皆哈哈大笑。

  那三皇子夏候昌年青氣盛,早憋了一口氣,更是叫出了聲:「皇祖母,說得好!」

  烏木齊當既離座,口稱該死,道:「皇太后,臣下該死,喝多了幾杯酒,口出狂言,原是想西夷天朝既已交睦鄰友好之邦,臣下便如您的孫兒子侄一般,因而未免放肆起來……」

  皇太后截住了他的話:「所以哀家才讓人給你準備張榻啊!」

  此話一出,堂下眾人又是一陣大笑。

  烏木齊以四肢伏地,行了一個大禮,等笑聲止歇,才道:「皇太后,臣下沒有旁的意思,只是想著西夷天朝原來交戰連年,雙方百姓死傷不少,既已和談,便應放下一切恩仇,雙方罷兵止刄,因而臣下此次前來將引得貴國軍隊如潰堤之勢的罪魁禍首:勾刺箭也帶了過來,以表我族永遠罷用勾刺箭,以定與貴國休百年之好的決心,從此以後,勾刺箭便不再用於戰場,只供玩樂舞宴,所以,臣下肯請,可否讓臣下以勾刺箭為戲,博皇太后一笑?」

  此番長篇大論一出,連平日裡泰山崩於眼前都不動聲色地皇太后當既站起身來,神色更是大怒,眾人皆聽得明白烏木齊看似恭敬實則張狂無比的一翻言論:我族僅用一供以玩樂的勾刺箭,就讓貴國軍隊損失過萬,如潰堤之勢地敗走,貴國放心,我國既與你國交好,絕不會再用勾刺箭傷你們的心……就算不用此物,我國軍隊以後一樣能反敗為勝!

  第七十三章 為戲,還是殺著?

  聽他的言語卻是滴水不漏,仿是在堂上請求對方派人出來,僅供嬉戲玩樂,可眾人都明白,如果今天不想辦法打下烏木齊的氣焰,等他回國之後,只怕兩國又會再起爭端。

  皇帝神色更是冷到極點,一連說了幾個好,才淡淡地道:「不知王子,準備怎麼為戲?」

  烏木齊王子淺淺一笑,他本來面色就呈小麥之色,臉上神色在燈光下一照,居然有些暗紅,仿佛青年遇到心儀的少女,竟有些害羞的神色:「既是以勾刺劍為戲,自然得有人配合,臣下既然已與貴國修百年之好,臣下自是有如皇太后的子侄一樣,我國雖無天朝如此繁多的禮教仁儀之防,但有一點還是尊崇的,既是尊卑已分,我父既已向族人承諾,讓臣下拜了天神,按道理來說,與臣下為戲的,自是你國已拜天神之人,只可惜,貴國那人卻是千金之子,不做垂堂……」他輕輕一歎,眼波凜凜一轉,「也罷,我國被貴國稱為蠻夷,總是沒有貴國那麼多規矩的……就勉強請甯王殿下陪臣下一戲吧!」

  此番長篇大論一出,眾人皆沉默不出聲,腹中自是積了一肚皮的怒火,皇帝更是臉黑色如鍋底一般,如果他一開始就以要求太子陪他下場,我方自是能找出無數推脫的藉口,誰知他明譏暗諷,把太子批得一文不值,再用言語貶低已方,稱自己為蠻夷,反而自請被稱為戰神的甯王下場,如果皇帝答應了他的話,那麼,太子以後在眾臣面前會不會抬得起頭來呢?

  他說得不錯,兩國既為友邦,他為日後的漢王,那麼,有資格與他交手的,便只有太子殿下了。

  我暗自叫說,深感孺子可教,如此一翻話下來,擠兌得太子臉一陣紅,一陣白,又豈是常人可以做到?

  太子眼底又現了紅意,忽然站起身來……不過,坐在臺上的皇后悄悄地向他搖了搖手,他便又坐下了。

  她此番手勢打得極為隱蔽,不是我早就仔細觀察,旁人只以為她左手伸起,拂了拂鬢角的亂髮而已。

  皇帝不問甯王,反問太子:「太子,你看怎麼樣?」

  太子淡淡地一拱手:「本王平日注重治國之術,武技並不比二弟好,且烏木齊王子自認本國為蠻夷之邦,沒那麼多規矩,那麼,就按他所說……」

  他的話一出,雖是冠冕堂皇,但為戰而退,先失氣勢,堂上堂下一片寂靜,又聽見烏木齊嘿嘿地笑了兩聲,那兩聲聲音雖小,可有誰聽不出其中的輕視之意?


學達書庫(xuoda.com)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