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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一


  我不用往眾官員臉上看,便知道有些忠誠之士心中已升起了失望。

  甯王站起身來,卻是淡淡地道:「那兒臣便下去準備!」又向烏木齊道,「烏木齊王子,為是為戲,可刀劍無眼,如若傷了王子,讓貴國天神降怒,便由本王一力承擔。」

  他說話不緊不慢,卻是置地有聲,如此一對比,在群臣心目之中的高下立分。

  坐在高臺之上的皇帝臉上現了複雜神色:「商兒,你的傷寒可好了?」

  他說的是夏侯商身上的傷,原本是祭祀齋戒之日,父子兩人都去了商團,夏侯商後來遇刺,御醫來府上診治,加上江妃娘娘到訪,只怕皇宮裡有些人早就已經知道了,但在大庭廣眾之下,卻是不能承認的。

  所以,皇帝只能稱其為傷寒。

  甯王拱手答道:「小病而已,兒臣無事。」

  皇太后便歎了一口氣道:「還好,哀家的孫兒尚有一位願坐垂堂的!」又向旁邊侍候的嬤嬤道,「給哀家備一碗冬瓜海帶湯來,哀家忽然有些餓了。」

  烏木齊不知這冬瓜海帶湯是幹什麼的,但天朝之人人人都知道這冬瓜海帶湯是降火的。

  皇太后以前從未表現出對幾位皇子的不同喜愛來,皇帝冊封夏侯淵為太子的時候,她並未表現異議,對甯王,昌王皆是淡淡的,以彰顯徹底還政于皇帝,今日在這種情況之下,她如此一說,卻沒有任何人感覺不妥,我悄悄望過去,連那幾位出自于皇后母族的秦家重員都將臉朝案臺上望去,研究桌上的菜肴。

  太子何嘗不知道自己如此做失心失德,說出此話之後,臉上雖是依舊帶了笑意,卻是假得如罩上了一個面具。

  而我知道,這尚且不夠。

  他一向謹慎小心,羅織罪名使人入罪之時,皆要證據極為充分,讓人無一絲可翻案的可能,方自下手;行作奸犯科之事時,皆要找到可推卸責任之人,方自行事,連去西疆巡邊,身邊也要隨時有幾十高手保護,方出帳篷,正如他自己所說,不坐危堂。

  這樣的人,怎麼如此輕易地將自己陷入危險之中。

  所以,要使他不知不覺地入蠱,只能在讓他感覺安全的地方。

  就像如今的場所,堂上,是能保護他的親人,堂下,是效忠他親人的臣子,而烏木齊雖言語犀利,可這不是西疆戰場,是天朝大殿!

  烏木齊恭恭敬敬地向甯王行了一禮,道:「甯王殿下武功超絕,在西疆有戰神之稱,臣下恐怕是不能敵的……」

  他如此一說,眾臣便是籲聲一片,此籲聲很為解氣,當然是他剛剛以言語將眾人逼得太緊,個個怒火沖天。

  他卻不慌不忙,等籲聲稍停,才道:「但如果臣下饒幸得勝,那臣下可否向皇帝提出一個小小要求?」

  堂上堂下又是一片寂靜,他所提的,自然不是小小要求。

  皇帝回頭往皇太后那裡望,一看,她手裡拿了個碗碟,居然真的喝起了冬瓜海帶湯,不由苦笑:「母后,您看呢?」

  皇太后淡淡地道:「皇帝自己決定吧,哀家老了。」

  皇帝恐怕是也感覺到了皇太后心中的怒火,只得轉了頭來,道:「王子說說看……」

  烏木齊又是淺淺一笑:「臣下向陛下提過,要請一位公主做我的大閼氏,承蒙皇太后與皇帝當臣下如子侄一般,讓臣下知道了許多貴朝的貴女,可臣下是個專情的人,獨對一人情有獨鍾,那便是寧家的嫡孫女兒,可臣下知道,她乃天朝第一貴女,只是要嫁入皇家的,臣下雖為友邦,提出如此要求,確實有些讓人難作,可臣下實在是一個死心眼的,如娶不到她,臣下恐是終身不立大閼氏了,所以,如果臣下僥倖得勝,是否能獲得陛下准許,得她為妻?象她這樣的天之驕女,自是得嫁給英雄一般的人物的,如果臣下敗了,臣下也希望她能嫁給英雄……」

  第七十四章 美女當嫁英雄,你是英雄嗎?

  他這話當真絕倒,說得委婉動聽之極,如果他勝了,希望他能娶到寧啟瑤,如果他敗了,希望她能嫁給英雄……那當然是能打敗自己的甯王了。

  無論他求不求得到,如果太子此次還不出手,他還有臉娶寧啟瑤為妻嗎?

  以寧啟瑤的性格,她會嫁給一個大庭廣眾之下被人暗諷為不是英雄的人嗎?

  他沒臉,她不願意嫁,就只得甯王又收了。

  如此一來,卻叫他情何以堪。

  這一次,卻是連皇后都沒有做手勢了,她沒辦法做手勢,再作手勢,國家的臉面由甯王收了回來,太子的臉面就讓他自己丟盡了。

  廳裡的琉璃燈照在皇后的臉上,讓她的臉煞白如雪。

  想來他們都已明白,從一開始,他們就已陷入進退兩難的境地。

  在堂上坐著的三位並沒有答應烏木齊的要求,皇太后還在喝冬瓜海帶湯,銀制的小勺子敲在瓷碗邊緣,叮噹作響。

  皇帝鐵青著臉想著推辭之詞,或許在想,這蠻夷之邦的蠻夷王子為什麼忽然之間這麼難說話了,他們不是以武開國嗎?什麼時候也講起文來?

  烏木齊卻是臉上有了愧色,仿佛知道自己不應該,作為客人,主人給你吃什麼便吃什麼,桌上有什麼便有什麼,不應桌上上了只雞,你卻要吃鴨了,給主人無端端地增添麻煩,於是長歎一聲拱手道:「陛下,是臣下妄求了,先前的話,就當臣下沒說,天朝到底不比本國蠻夷之地,如此定親倒是草率了,貴國講求的是門當戶對,是不是英雄倒是其次。」

  我差點笑了出聲,烏木齊這把火真是加得恰如其分。

  太子離席而出,並不望烏木齊,也不望堂下諸人,只是跪下向堂上三位貴人行了大禮,然後道:「父皇,請准許兒臣代二弟與烏木齊王子戲之,王子說得好,兩國既為友邦,兒臣既為太子,當值與烏木齊王子一戰。」

  皇帝尚未回答,烏木齊也跟著跪下了:「陛下,這可怎麼得了,如若臣下一不小心,真傷了貴國太子,臣下豈不是如同立於垂堂?」

  他不提垂堂才好,一提垂堂,可以想像眾人的火有多大,太子不就是說錯了一句話嗎?也值得讓你反反復複地拿出來刁難責難!

  皇帝忍無可忍,便道:「烏木齊王子殿下,只是為戲,自是點到即止,太子身穿銀鎧,堅韌無比,自是能避開貴國勾刺箭之害。」

  看來皇帝也急了,生怕這詭詐之極的王子又提出什麼英雄當赤膊上陣的言論來,首先點出太子肯定要穿銀鎧的,堵了他的嘴再說。

  這一次烏木齊王子倒只是笑了笑,很體量地望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太子。

  旁人瞧不清楚那一眼,我可是瞧得清清楚楚的,也多得我是甯王侍妾,能夠隨侍在他的身邊,所以觀察人的角度非常地好,他望那一眼的時候,眼波鱗鱗如秋水,笑紋如水波一般漾開,顯得很是寬容,其中的含義卻是:我又不是不讓你穿銀鎧,銀鎧當然是得穿的,你不穿,我倒是有些擔心,到底兩國已成為友邦之國,咱們情同兄弟,豈可手足相殘?別怕哦,我會留情的,弄傷了你,我也會心痛地。

  這眼光堂下大部分人都看不清楚,可坐在堂上的那三人可都瞧得清清楚楚,坐得近的幾位王爺也瞧得清楚,一時間個個都垂了眼打量桌上的菜肴,皇太后更是將手裡的湯碗遞到身邊的嬤嬤那裡:「再給哀家盛一碗!」

  如此一來,皇帝便知道,自己急了,又說錯了,穿銀鎧穿了便是,上了場,人家還會叫你除了嗎?一時心急,居然自己巴巴地提了出來,豈不更落太子幾分面子,讓眾人以為,其實在自己的心中,早就做了太子敗陣的打算?

  當真是尚未上場,先輸陣勢。

  我瞧見太子置於地板上的手都已然白了。

  終於,皇帝輕咳一聲道:「既如此,廣場之上也已準備好席位,朕同眾卿家移步出去吧!」

  廣場之上倒是早就備好平臺案席,原是準備宴後與眾臣觀看煙火的,用來觀看比武,卻也不錯。

  廣場本來就極為寬闊,皇帝挑選近身侍衛之時也常常在此進行比武大會,因而兩邊有武器架,更有極寬闊的跑馬場。

  眾人坐定之後,烏木齊王子便上前行禮,請示皇帝:「陛下,臣下不知,要如何與太子相戲為好?還請陛下明示。」

  皇帝早就已經明白了,這烏木齊看似個忠厚老實的草原牧馬青年模樣,其實是經常挖些陷阱給人跳的,所以,他便笑吟吟地反問過去:「依王子所見,該當如何?」

  烏木齊便很有些有些忡忡地道:「臣下這勾刺箭,從大到小分為五種,輕便的,可馬上射箭,重箭,也可在地上遠射,臣下的馬術一般般,加上今日宴請高興,為免傷和氣,貴國太子殿下雖有銀鎧護著,但到底只是護住身體十之八九,如果動作太大的話,臣下害怕那勾刺箭不長眼,射中了那十分之一二,那臣下就萬死不辭了,所以,依臣下所見,不如咱們來個文比,太子站于百米之外,臣下立於此處,只用輕箭射射,貴國太子殿下避避也就算了,避不過呢,也有貴國鎧甲相護,比得過呢,證明太子殿下文韜武略無一不精,實讓臣下佩服……」說這句話,他停了停,又嘿嘿兩聲笑(不用解說,大家自然都知道他這是什麼意思了!),沒等皇帝說同意沒同意,他再加上一句,「臣下視力可好了,能射天上飛鷹,絕不會失了準頭!」

  意思是你站在那兒,我絕不往那銀鎧擋不住的地方射,你放心!

  皇帝恐怕原來是想叫他們文比的,可又被烏木齊搶先一步說了出來,他沉吟了半響,想起身後還有位皇太后呢,回頭對皇太后道:「母后,您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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