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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五


  這句話他倒是說對了,我借的東西,自然沒有還回去的道理。

  所以,我把他營中的糧食連帶著他們自己家族送過來的好東西,全借了出來,自此之後,他再不敢帶人中途搶糧。

  自此之後,凡他生一計,我便出其不意地用旁的手段壓他一壓,被他暗地裡罵了無數「旁門左道,卑鄙下流」,可見了面卻是親熱得如親兄弟。

  他們一向被我用無賴手段打壓著,如今從京城來了位天潢貴胄,帶來不少奇人異士,讓他們一下子有了主心骨,自是想好好地巴結,用以對抗我這個無賴。

  離中軍主營寨不遠的地方,有一處罪奴寨,所收的全是獲罪流放邊境的犯人,平日裡為將士漿洗衣物,修整兵器,製作營寨物品等等。這都是一些普通犯人,卻有一些被充為營妓的女子,在寨中獨為一營,這些女子很多是官宦人家的女兒妻妾,未獲罪之前用美食錦衣滋養,很有些容貌出色的。老父一向治軍嚴謹,更不贊同以此種手段來籠絡將士,因而規定如要去妓營之中尋歡,卻是要支付銀錢的,而且每次去了,記事官定會記錄在冊……暗地裡的尋歡,誰都願意,但如果大家都知道了,還是有損臉面的。官兵們雖是粗魯之人,可一樣要臉面,誰也不想以後退伍了,娶老婆,回家看妻子兒女的時候,家人臉有榮光地等著地保前來宣讀:此人英勇善戰,屢立奇功,獲將軍獎賞無數……入妓營嫖妓十次,付銀錢百兩……

  所以,那妓營的生意不是太好。

  連弩營的人和官場有千絲萬縷的聯繫,自然有些想打落水狗,或有托人來斬草除根的,老父如此做,卻隱隱保護了那些罪臣眷屬,自然引起連弩營內很多人不滿。

  前朝宰相李士元病死兩年之後,京中有大臣不斷地上奏摺,揭露李士元貪贓枉法,收受賄賂的證據。從他家老宅子裡搜出來的金銀珠寶聽說堆了十輛馬車,又被人查抄出與西夷親王的通信,被指欲引西夷兵入關,以擴軍獲利,被人稱為國之大賊。他既已病亡,本朝皇帝仁慈,也不好行那鞭屍暴虐行徑,只是將李姓家族及三族包括家生奴隸共千余人,全被四散流放。流放到西疆的,就有二百來人,其中就有李沐卉,李士元唯一的嫡親孫女,獲罪成為營妓。

  因其祖父罪行巨大,她半邊臉被用墨刑,可即使這樣,也遮擋不住她原本的絕豔,何況有些男子更是偏好這一口呢?更何況還有一個唯恐天下不亂的連弩營。而李士元為宰相的時候,頗有清正之風,得罪的人極多,他的孫女落得如此下場,自是有人想方設法地要折辱她。

  這一次,曹統領學乖了,他不直接出面,打的卻是甯王的旗號,親自帶人進妓營搶人的時候,告訴那裡的管營嬤嬤,他要把李沐卉送給甯王為侍妾,叫她立刻放人。

  罪臣之女一般人是不能獨霸的,可普天之下,莫非皇土,率土之濱,莫非皇臣,皇室子弟卻是有這個權力,所以,他的理由讓人無法拒絕。

  可當他聽到管營嬤嬤的話之後,眼珠子都快要瞪出來了。管營嬤嬤佈滿皺紋的老臉紅了紅,告訴他,「曹統領,對不住了,凡事都得有個先來後到,這次來的,有幾個好貨色。七校尉為慰勞他的屬下,帶了全連的兵士正在裡面享用呢,你要為甯王求她,也得等他們辦完事不成?」

  小七一向以正直不苟言笑聞名于全軍,素是不近女色的,為何會擺如此大的陣仗?再者,被享用了的營妓,甯王還能要嗎?

  他急了,「他們進去多久了?」
管營嬤嬤以為他急了,暗罵男人都是這德行,撇了撇嘴道:「好半天了,您瞧瞧,隊都排到了外邊呢。」

  果然有幾個小兵排成一列,面有憧憬地站著。

  隔了一會兒,營寨中有一處就冒了濃煙,曹統領正待詢問,便有人自動向他彙報,那李沐卉不堪受侮,咬舌自盡了。七校尉大怒,將她的屍體淋上了火油,一把火燒了,等曹統領不顧管營嬤嬤的阻攔,帶人沖進來的時候,屍體已燒成了一團焦,分不清燒的是人還是豬!

  此事疑點自是多得不得了的,可真要人去抓了,卻什麼也抓不到。是她自己要尋死的,可每年自殺在妓營裡的沒有一百,也有幾十,自是怪不到小七頭上。只不過,小七最後還是在統帥那裡領了二十軍杖,治了個驚擾軍營之罪。

  曹統領自是找不到李沐卉的下落,雖然明白那團燒焦的東西只怕是前兩日軍營裡剛殺的一頭大豬的一邊,可他沒有證據。所以,我當天晚上帶了人向他借點兒肉給營裡的兄弟打牙祭的時候,他也沒敢問我:「前天你們營不是剛殺了頭大豬嗎?怎麼就沒肉了?」

  只是小七送李沐卉去僻遠山村的時候,半路上卻被一群武功極高的蒙面人劫了,讓我們一番算計落了空。我不可能老去糾纏這件事,人既然沒有救到,也只有罷手。

  事後小七懷疑此事只怕是甯王插了手,但我們一樣沒有證據,只得不了了之。

  只是曹德寶一口氣難出,在軍營中大散流言,說七校尉當真膽大,連甯王殿下看中的人都敢先出手享用了……後又發生了無數大大小小的摩擦,兩人自是你看我不順眼,我看你也不順眼!小七和他不是一個級數的,我勉強算得上和他一個級數,於是他便把對小七的怒氣撒在我的身上,那幾年的辛酸苦辣,真是比一匹布還長。

  那李沐卉,當年我只遠遠地看過一眼,她那時半面被黔,加以青絲拂面,自是看不太清楚,可那眉眼之中的神韻,卻是怎麼也遮擋不了的。

  就如梅夫人。

  所以,梅夫人,小七自是知道的。他將對梅夫人的懷疑告訴我,道:「我去查一查,如果真是她,罪臣之女,他可以收為奴婢,卻是不能為妾的,更別提讓人尊為夫人了。只這一項,傳了出去,便讓他有得忙了!」

  我看了他一眼,搖了搖頭道:「不,如果真是李沐卉的話,你就不用管了……她的容貌,倒是和以前略有些不同。」

  他道:「是不是她也……」

  我微笑不語,他便瞧了瞧我道:「和你在一起這麼多年,我總是猜不透你如何下棋的,每當我弄清楚上一個棋局之後,你下一個棋局就變了,不過還好,我只要做那個執棋子的人就行了。」

  我慢吞吞地道:「如果你願意聽,我也會告訴你的。」

  他連連搖手道:「不必了,不必了,這樣就好,聽得多了,整天腦子裡轉得直打架,連睡覺都睡不好。」

  我輕輕一笑,道:「我只是沒想到,他會將她放在身邊,放在王府,原以為……」

  「她容貌改變這麼大,加上臉上的刺青去盡,或許王府才是最適合她的地方,有誰會想到李……」他望了我一眼,「她會以甯王侍妾的身份待在王府呢?」

  「不錯,想起來,這裡的確是較安全的,只不過,所謂安全,只怕是以前的事了。自皇太后下旨重制銀鎧開始,只怕,那些人會將一切不可能查探清楚,所有疏漏的地方都會堵住。而甯王手裡握的這枚炸藥,他們更會利用,你找個機會,將李沐卉還活著的消息傳出去。」

  「為什麼,如此一來,不是將她陷於危險之中嗎?」

  我輕輕一笑道:「不用擔心,沒到關鍵時候,他們不會點燃這顆炸彈的。太子殿下,可是一個小心謹慎的人。」

  小七便不再問,點頭應了,將桌上的茶杯遞給我,道:「媚蕊的家人三個月前就被人帶走了,算算時間,正是你們入府之時!」

  我點了點頭,「他不會有這樣的疏漏的,我們不過是盡盡人事而已。」

  他道:「不必擔心,她不過一個小人物,不知道什麼內情……」

  「我有什麼好擔心的,她既然效忠了太子,就應該預計到了今天的局面。」我淡淡地道。

  他望了我一眼,見我垂頭飲茶,低聲一歎,「其實將軍是一個怎麼樣的人,屬下很清楚。」

  我有些惱怒,瞪了他一眼,問道:「商團的事進行得怎麼樣了?」

  他垂頭避開我的目光,低聲道:「近日,身毒商團就要到了。」

  我點了點頭道:「你找的那人怎麼樣?」
他道:「不但形似,且容貌也有八九分相似,她的身世來歷屬下已經安排好了,消息也傳了出去。」

  我輕歎一聲,「如此一來,會不會讓他略有一些心動呢?」

  他沉默不語,良久才道:「他如果不是顧念舊情,便是動了殺意,只要其中一樣,都會引他到來,他一定會親自來搞清楚這件事的。這件事,可不能假手於人。」

  「不錯,這件事,對他來說,的確比什麼都重要!」我一笑道,「只是不知道,會引些什麼人來?」

  小七有些迷惑不解,但如果我不向他解釋,他一向是不願意多問的,道:「最近京城倒沒什麼異動,但屬下依您的意見,關注西陝、粵南方面的消息,那邊有飛鴿傳書,一個月內,果然有官員或病亡,或失蹤。」

  「都是有關人等?」

  「不錯。」他有些擔憂,「他們會不會在京城下手?」

  「不會的,當年的人,全被他們調往遠處,關鍵的人,已經處置了,剩下的,不過是一些外圍人物……皇太后略一動作,果然讓他們慌了手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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